我们刚刚还在一起说着话,可几秒钟后,他倒在我面前

唯有经历战争的残酷,才能明白和平的珍贵

愿国泰民安 山河无恙

原著 :[德] 京特·K·科朔雷克

译者:小小冰人

我们刚刚还在一起说着话,可几秒钟后,他倒在我面前

1944年1月1日。新的一年开始了。无疑,我时常会想起元旦夜里缤纷的烟花。快到拂晓时,雪停了,能见度不是太好。我们知道,敌人就在阵地前方的某处,但他们伪装得非常好。昨晚我们获知,如果前线状况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我们可能会在今天晚上返回住处。我们坐在清理掉冰雪的散兵坑里,不时地注视着前线的动静。此刻,许多双眼睛正做着完全相同的事情。

昨晚的忙碌使我们没能腾出时间吃饭,于是,我们现在抓紧时间吃点东西。昨天的进攻中,我们缴获了两罐美国牛肉,这是敌人仓促后撤时遗落在一条战壕里的。保罗打开一筒罐头时评论说,俄国人吃得不错,他们的口粮居然是“美国制造”。除了食品,俄国人还获得了美制车辆和武器装备的补充,我们经常能摧毁或缴获这些东西。

保罗从罐头里挖了一大块肉,用刀子串着递给我。我把牛肉放在饭盒盖上,仔细看了看这把刀。我经常会拿着这把刀欣赏—这是一把以鹿角为柄的猎刀。

“这把刀可真漂亮,”我一边说,一边拿在手里掂量着。

“没错,这是我哥哥的刀。他经常去打猎。我们在绍尔兰时,玩的东西很多。去年,他在斯大林格勒阵亡了。这把刀,要是你喜欢就留着吧。”

我很惊讶,“仅仅因为我喜欢它?保罗,这并不表示我应该拥有它。”

“我知道,但我很乐意把它送给你。”

“那你呢?你也需要这把刀。”

“吃饭吧!糟糕,他们又来了!”我听见保罗低声抱怨着,并注意到每次有炮弹或枪榴弹在附近炸开时,他都会抽搐一下。我告诉自己,放松些,深呼吸,别紧张,因为此前我至少这样做过上百次了。有时候,对面的那些家伙停火仅仅是因为打光了弹药,天哪。但这次没有,这场可怕的烟火表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即便在炮火停息下来后,他们仍不时地用迫击炮和机枪袭击我们。

我不时通过瞄准镜查看敌人的动静,越看越生气。俄国人猫着腰,来回奔跑着,就在我们的火力射程内,可我们在这里,甚至连头也不能抬。他们的瞄准镜早已对准了我们—只要发现一丝动静,他们便会朝着我们开火。更具威胁的是,在我们前方的某处埋伏着一名狙击手,他隐蔽得非常好,每次我用瞄准镜观察时,都无法发现他。我知道狙击手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开花弹危险的爆炸声不时出现在我们阵地四周,这种声调明显偏高,持续地在我们耳中回响。这种状况将持续多久?要多久才能发现那家伙?

保罗从散兵坑狭窄的底部走到我身后。

“怎么了?”我关心地问道。

“我不能再蹲着了,我也不能再跪着了。我要疯了!”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有同样的感觉,但我觉得对他负有某种责任,毕竟他是在11月底时才跟我们在一起的,此刻仍有些莽撞。

“保罗,无论如何都要趴下,只要一探头就会被他们发现,”我对他说道。

“我真想把那个藏匿起来的家伙干掉,这样我就觉得好受多了,”他愤怒地咆哮着,在机枪后伏下身子。

“别干蠢事!现在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也不要轻举妄动。不值得冒险。”

保罗透过瞄准镜观察着:“看看那些新来的伊万,在那里手舞足蹈!给他们来上几枪!”

“不!”我坚决地说着:“其他人都没开火!”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着开火射击。他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开枪射击不会取得任何效果:大不了敌人再来一轮火炮齐射,我们放弃自己的阵地罢了。保罗继续用瞄准镜观察着,过了一会儿,他变得兴奋起来。

“该死的!他们在我们前面架设起两门迫击炮!”

有意思,我把他推到一旁,自己凑到了瞄准镜后。没错,俄国人拖着一门迫击炮向前,已经出现在开阔地。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危险的。我下意识地将机枪瞄准了目标,握紧了扳机。我用瞄准镜观察着目标,可就在这一瞬间,我看见一个雪堆后出现了一顶毛皮帽子和一支步枪。我猛地缩了回去,拉着保罗跟我一同趴下。一声刺耳的爆炸几乎撕裂了我的耳膜,它不停地在我的钢盔下回响。我的脸色苍白:苏军狙击手的开花弹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过了片刻,我才慢慢地恢复了常态。

“该死!那个狙击手一直在瞄着我们,我们甚至没办法靠到机枪后去!”我骂道。

“可你至少知道他躲在哪儿了。只要瞄准那里,对着他盲射就行了—你的高度已经设置好了!”保罗建议着。

好吧,我想我能做到这一点。随后,一发炮弹落在散兵坑的边缘处,我们很高兴自己身处散兵坑的底部,否则,弹片肯定会要了我们的命。我们像两条沙丁鱼那样挤在一起,土块和积雪散落在我们身上。我们俩面面相觑。接着,我们的迫击炮打响了,朝敌人的集结处轰击着。保罗再次站了起来。

“你活腻了还是怎么?”我朝他叫道。

“我只是想看看伊万们在干什么。”

保罗朝着前线望去,但一声剧烈的爆炸推着他撞上了坑壁,他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我们的机枪上也出现了几道金属划痕。

“这下你满意了?”我埋怨着他。现在看来,我们只能躲在坑底等到天黑了。保罗的面孔很快便恢复了血色,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们应该把这混蛋赶走!”他说道。

“没错,可怎么做呢?这家伙的嗅觉很灵敏,总能抢先开火。另外,我觉得这里不止他一个狙击手。”

我们俩蜷着身子坐在散兵坑的底部,双眼无奈地盯着冰冻的土墙。被我们吸完的烟蒂堆放在地上。我们的嘴唇已经干裂,吸烟时,嘴唇上的小块皮肤会黏在烟蒂上。保罗掏出一个黄色的金属罐,里面放着一块软软的奶酪和一块剩下的“美国牛肉”。

我站起身,朝着坑外看了看,保罗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小心地避免了让自己的头暴露在机枪的左侧,因为我知道,至少有一名狙击手正瞄着那里。

我并未看见太多的俄国人,也没有发现他们的狙击手,甚至通过瞄准镜也没能看见,但我看见了雪堤掩护下的两个头颅。通过仔细观察,我辨认出一挺重机枪的护盾,用白色伪装布掩盖着,就架在雪地上。我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发现什么了?”保罗马上问道。

“我刚刚发现在我们前方有一个重机枪阵地!”

“真的?”保罗也想站起身看个究竟。

“别动!一个人伸头去冒险已经够糟糕的了!”我厉声告诉他。

“说不定那个狙击手已经溜走了。”

“你最好别相信这一点。他已经用瞄准镜看见了我们,不把我们干掉他是不会走的!”

“可他并没有朝你开枪!”

“我是从机枪的另一侧探头出去的,你没看见么?”保罗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安。他再次试图站起身来。

“你趴下!”自打保罗和我在一起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对着他大声嚷嚷。我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举动太愚蠢了—我还记得我曾答应过卡佳,我会照看他的。

当我再次观察俄国人的机枪阵地时,看见两个家伙朝着机枪爬去,另外两个身影则在后退。看来,他们在换岗!要是这里没有狙击手,我肯定会朝着他们来上几个点射。但此刻我不能冒险,我必须等待机会。我把三脚架上的机枪向另一侧调低,以便获得更好的视野。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枪声响起!就在我耳边!我快似闪电地蹲下身子,一动不动。保罗大睁着双眼,像被闪电击中了那样,慢慢地瘫倒在散兵坑的底部。尽管我警告过他,可他肯定还是在我身后探出了头。

我惊恐地盯着保罗头上出现的一个拳头大的洞,就在他左眼上方,暗红色的鲜血流到了他的钢盔上,再流过他的面颊,一直流入他的嘴里。我完全慌了手脚,于是试着把他的身子翻向一侧,这样,流入他嘴里的鲜血便会流出来。这时,鲜血从保罗的嘴里流出,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小滩血泊。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泵出,速度如此之快,我甚至能听见轻微的“汩汩”声。我用两个急救包压住他的伤口,可毫无作用,地上的血泊变得更大了。我的双手发抖,我的膝盖发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什么也做不了: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就在这时,一发炮弹在附近炸开,我跳了起来。

我将双手拢在嘴前,朝着后面叫喊着:“医护兵!医护兵!”

“怎么了?”有个家伙回应着。

“保罗·亚当头部中弹,也许他还有救!”

“没人能离开这里!”那个声音回答着。

尽管很危险,可我不能待在散兵坑里,我必须做些什么。我惊慌地跳起身子,连滚带爬地朝着后方而去,直到自己掉进一个散兵坑中。

“你疯了?”一名下士朝着我喊道。我的耳中依然回响着炮弹的爆炸声。散兵坑四周的积雪被敌人的机枪打得四散飞扬。

我咳嗽着,喘着粗气。“也许吧,可必须有医护兵跟我过去!保罗可能还有救!”

“冷静点!”下士说道:“要是他头部中弹的话,就算有医护兵在场也没救了。”

“可能是这样,可我们至少该试一试!他不能留在散兵坑里。如果前方出现什么情况,我会踩到他的。另外,我也需要一个副射手。”

“我明白,已经通知连长了。因为迫击炮的炮击,他在后面稍远处。敌人的炮弹还炸死了我们的两个弟兄。”

我的激动开始慢慢地消退。究竟是什么驱使我从自己的散兵坑里跑出来呢?是因为我想亲自找到一名医护兵?还是因为慌张,因为我不忍心看保罗的那张面孔?我们刚刚还在一起说着话,可几秒钟后,他倒在我面前,头上一个可怕的大洞。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了。他躺在自己的血泊中,无法说话。我从未见过一个伤口里能涌出这么多的血—简直就像是条潺潺的溪流。

我知道保罗被打死的那一瞬间,他就像我身边的一棵树那样倒了下去。由于神经的抽搐,他的嘴上下抽动着。该死的狙击手!要是我能逮住他,把他大卸八块将给我带来平生最大的快意,我不会有丝毫的不安,哪怕他跪在我面前苦苦求饶。

又过了一个小时,周围的一切稍稍平静了些,这使我们能将保罗沉重的尸体移到一个空的散兵坑中。

本文摘自《雪白血红:一名德军士兵的东线回忆录》

我们刚刚还在一起说着话,可几秒钟后,他倒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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