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腥风血雨、更无原则可循的时代,五代十国,正式拉开了大幕

一个腥风血雨、更无原则可循的时代,五代十国,正式拉开了大幕

天祐三年冬,公元907年初,河北沧州地界。

大唐梁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朱全忠刚刚宣布了一个决定:全体撤军。

数月之前,朱全忠从大本营汴州,即河南开封启程,假道魏博北上,驻扎在永济渠旁的长芦县。其后派出重兵,由将领胡规带头,负责城壕营寨工事,在沧州城外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在胡规加班加点的监工下,这道重围建得天衣无缝,说是连麻雀老鼠都无法穿过,那可一点儿也没夸张。

城中很快陷入绝食境地,由此出现乱世屡见不鲜的戏码:百姓或食观音土,或掠食弱者,或易子相食……朱全忠多次派人到城下劝降,可惜沧州之主、义昌军节度使刘守文对此一概拒绝。

虽然史书说得好听:朱全忠对刘守文这种不屈不挠的行为十分赞许,从而放缓了攻势。但细想就知道,他本就不必要费力去攻城,大可让人时不时在城外冷嘲热讽,然后静候佳音就行了。

因为朱全忠心里门儿清,就算刘守文的身板挺得住,他的下属们却没这份骨气,一旦到了极限,谁也无法保证这帮软骨头会对上司做什么 !那种闭着眼睛都能预料到的事,唐末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

与城中惨况形成天壤之别的,是城外宛若另一个世界的汴军大营。粮草堆积如山,足以塞满数十个粮仓,另外永济渠的船队里,还有相当多的物资尚未卸下来。光是看到这幅场景,就能把沧州城头上的守军给气疯了 !

在人力和物力上,朱全忠使出了绝对的大手笔,可见他对这次兼并河朔地区剩余势力——刘仁恭、刘守文父子的军事行动,乃是志在必得。

鉴于前些年幽州军接连惨败在汴军手下,早就元气大伤,朱全忠压根不信“刘窟头”刘仁恭还有什么余力来拯救儿子刘守文于水火之中,此战毫无投入骑军的必要。

因此,汴军大将、元帅府行军左司马符道昭很快就接到一项比起围城来要清闲得多的新任务(他本人可能并不这么认为):领着一批战马去冀州堂阳县放牧,让马儿们也享受一下难得的清闲。

自信心爆棚,莫过于此。

眼看汴军就要在沧州城下过大年,刘守文已经认定自己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而就在沧州萌生降意时,转折忽然出现:腊月二十六日这天,数万汴军在已经坚持了长达五个多月,而且并无折损的情况下,说撤就撤,突然自发结束了这次该死的围城 !

而朱全忠之前拿来显摆的粮草辎重,现在反而一下子成了累赘,带也带不走。老朱皱了皱眉,咬牙下令:各部队撤退时,统统放一把大火,烧掉粮仓 !至于河上的货船,干脆也派人凿穿船底,任其沉没在永济渠中。霎时间,汴军大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不怪刘守文看不明白,实在是这世界变化太快。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刘守文为了补救,赶忙派人出城向朱全忠乞求:“沧州城里还有好几万百姓,已经连着几个月没东西吃了。与其让粮食灰飞烟灭,希望您能发发好心,救救这些百姓吧 !”

刘守文应该是给朱全忠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听完他这番诉苦,朱全忠点点头,让人留下十几个粮仓,大方施舍了去。沧州余下的百姓,凭此得到接济,总算渡过了难关。

只道沧州百姓实在可怜,数年后还要被卷入刘氏兄弟的阋墙之争,再次遭遇人间惨剧,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只是乱世大潮下的冰山一角,在那个年代,还有很多史书没能记载下来的悲惨故事……

朱全忠,原名朱温。二十年前,黄巢手下的大将朱温迫于形势,叛离老东家,归降了唐朝,当时的天子僖宗皇帝大喜过望,赐予他一个新“马甲”——朱全忠。

而今,经过整整二十年南征北战,当初手下只有几百人的降将朱温摇身一变,成为天下实力最为雄厚的大军阀,身兼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他的地盘,也从起初强敌环伺的一亩三分地——汴州、宋州,扩充为名义上囊括二十一军,实际上兼有十七个藩镇的庞然大物。

大唐王朝最后三十年间,可谓藩镇林立、军阀辈出。如秦宗权、罗弘信、时溥、朱瑄、朱瑾、王镕、王处直、刘仁恭、王珂、李茂贞、王师范、赵匡凝,甚至他的宿敌李克用……那些曾让朱温头疼不已的对手,不是相继被踢出争霸的舞台,就是拜服在朱温的军威之下,成为他胜利的注脚。

放眼天下,北方已无人堪称朱温的对手 !

朱温击败了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从对方手中夺回唐昭宗,再联合宰相崔胤,杀尽叱咤中晚唐百年的宦官团伙,随着这一连串大事件的发生,一介人臣原不该怀有的欲望和野心,终于在朱温心底滋生。

为了实现目的,他除掉了崔胤这个拦路石,强迫昭宗迁都洛阳,并拆毁长安城,使这座十三朝古都从此彻底丧失了作为首都的资格。

之后,朱温发现“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招行不通,天子也不甘心沦为傀儡,于是他又杀死了昭宗,将年仅十三岁的辉王李柷拥立为帝,以代替其父当这个牵线木偶……全忠,可谓全不忠。

等一下,在这一系列流程中,有什么东西被朱温忽视了。

是对李唐王朝的忠心吗?不该是它,自打背叛黄巢那天起,朱温早已视忠诚为无物。

不仅是他,在丛林法则至上的乱世,绝大多数军阀都摒弃了忠君报国的优良传统。这些人虽然为了争夺地盘打得不可开交,但在某一点上是达成了共识的,那就是宁教我负他人,休教他人负我 !

而在严于待人这方面,朱温做得尤其出格。比如说,为了确保军队的积极性和战斗力,朱温制定了一条非常严苛的军法——“跋队斩”。也就是一支队伍如果在交战期间发生了主将阵亡或被驱逐的事件,那么对不起,一损俱损,剩下来的成员全都要被处斩 !

但就算是这样,前二十年里,朱温手下却从未发生将领作乱的事件,反而是他的老对头李克用屡遭背叛。原因也非常现实:大家坚信在大帅的英明领导下,前景是充满美好和希望的,人人都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

所以悉知朱温的“屠龙方案”后,汴军宿将氏叔琮、朱友恭不敢怠慢,立即“请”唐昭宗去了另一个世界。

事后,虽然朱温对外宣称天子死于后妃谋害,和自己及下属无关,但勤劳肯干的员工们很快发现,他们依然被无良黑心老板给卖了。在心腹谋士李振的建议下,朱温强行给氏叔琮、朱友恭二人扣了个罪名,勒令自杀。

临死前,两头替罪羊就像他们的前辈成济一样,用尽全力喊话,发泄着对老上司的不满。前不久还创下二围太原佳绩的氏叔琮悲愤道:“拿我的命去堵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你以为神明看不到吗?”而曾经威震淮南的朱温义子朱友恭也不再留什么口德:“老贼,你都做的什么好事?等着断子绝孙吧 !”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将成为直接影响朱温霸业的节骨眼。

唐昭宗的讣告传至天下,镇守潞州的汴军老将丁会命三军缟素,表示哀悼。丁会充分发挥了早年从事哭丧行业的优势,哭声震天动地,长久不能停下。人们不由得感叹:丁公真是大忠臣啊 !

事实上,人们并未领会丁会的真正心思。

两年后,朱温围困沧州,这便是本章开头的一幕。

当时,晋王李克用也接到刘仁恭的求救信,于是派出最得力的两员大将——李嗣昭、周德威杀向潞州,以此分散汴军的注意力。朱温见招拆招,命元帅府左行军司马李周彝带着数万兵马,从河阳北上支援潞州。

接下来的事是李周彝始料未及的。还未等他抵达,那位跟随了朱温二十余年、立下过无数战功的汴军骨干元老丁会,忽然不战而降,献出了潞州 !

事后来看,丁会当年的泪水与其说是为素未谋面的天子而流,不如说是因两位同袍蒙冤而死(虽然弑君之罪确实无法开脱)而感到兔死狐悲。朱温卸磨杀驴如此无情,丁会自危之下,只好如此行事。

长芦前线的朱温接到急报,惊诧万分:从来只有他炒别人的鱿鱼(比如黄巢和唐昭宗两任老板),哪能容忍别人炒他 !更重要的是,如果连丁会这样的老干部尚且靠不住,其他人还有谁能让他完全放心呢?一想到这儿,朱温更怒更急。

要应对丁会事件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当务之急是南下安稳人心。他决定停止攻略河朔,于是着急忙慌地撤军焚营,从而给沧州留出了一条生路。简而言之,正是潞州易主,迫使朱温从沧州撤围。

潞州和沧州的两起大事件给朱温的威望带来了很大冲击,为收拢人心,他决定加快篡位的节奏。天祐四年三月二十七日,即公元907年5月12日这天,年纪轻轻的唐哀帝被迫禅让出了名不副实的帝位,至此,令无数后人魂牵梦绕的大唐王朝,立国将近三百年,终于宣告寿终正寝。

公历6月1日,朱温在开封即位了。由于朱温的爵位是梁王,故新政权的国号在几天后被定为“梁”,同时改元“开平”,这就是后梁建国之始。

同时,从这天起,一个更为腥风血雨、更无原则可循的时代——五代十国,正式拉开了大幕。

称帝不到一个月,朱温便点起十万兵马,发动了建国后第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目标再明晰不过:以牙还牙,夺回潞州 !

本文摘自战争艺术系列《你一定爱读的中国战争史:五代十国》

一个腥风血雨、更无原则可循的时代,五代十国,正式拉开了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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