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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锡矿
作者:真果少年糕
校稿:朝乾 / 编辑:金枪鱼
东南亚岛国马来西亚,一个缤纷绚丽的国家。街巷两旁的红色木槿花、热情洋溢的黄色沙滩、雨水滴答的绿色丛林、黄澄澄的热带水果,让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能找到自己属于自己的色彩。
马来西亚,下南洋时期吸引了许多华人 ▼
除了五彩斑斓的鲜亮颜色,神秘感拉满的银色和漫山遍野的黑色也曾是马来西亚最流行的颜色,而且还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富。
甲方一定很喜欢这个国家
因为这里有五彩斑斓的黑
(图:壹图网)▼
马来西亚,曾经的产锡大国
锡,化学符号Sn,是人类最早发现和使用的金属之一。银灰色的金属锡在物理延展性、化学稳定性和抗氧化性上表现都不错。
不过人们常说的锡纸其实是铝箔
(图:shutterstock)▼
这些优良特性不仅让锡成为铁、铜的保护膜,变为可防锈的马口铁,也让锡合金在计算机、智能手机的电子设备中大展身手,成为关键结构的焊料。比如每部IPad内7000个焊点中,就能使用掉1至3克的锡。
芯片主板可少不了锡的功劳
(图:shutterstock)▼
在自然界中,锡很少呈游离状态,通常以锡化合物形态存在。其中,含有锡化合物且具有经济利用价值的锡矿石,无疑让想要致富的人两眼放光芒。
目前,人类已知含锡的独立矿物有50种,主要的锡矿物有20多种,可供工业利用的锡矿石主要有3种,分别是锡石、黄锡矿及硫锡铅矿。这当中,与石英、黄铜矿和电气石等矿物伴生于高温热液矿脉,或形成于某些接触变质岩的锡石含锡量最高,理论上高达78.8%。
海底高温热液是许多海底矿物的发源地
(图:壹图网)▼
锡石的主要成分为SnO2,通常以黄棕或黑棕的粒状集合体形式出现。当你在野外遇见它们,除了用放大镜观察识别外,也可通过随身携带的小刀和稀盐酸来对它们进行鉴定。
竟然有人不随身携带稀盐酸?好吧,那么白醋也行
(图:thoughtco.com)▼
除了锡石,主要成分为PbSnS2的硫锡铅矿和主要成分为Cu2FeSnS4的黄锡矿也都是各位采矿者的心头好。虽然理论含锡量比不上锡石,但当这些锡矿经过开采冶炼后,制成的锡金属也能为人们带来不少财富,也被许多国家列为战略矿产。
锡矿床在各大洲均有分布,最重要的矿化区位于东亚和东南亚的环太平洋东西两岸。这当中,我国位居榜首,不仅是全球最大的锡矿产出国,也是最大的锡冶炼生产国。
不管是储量还是产量
马来西亚的锡主导地位都已风光不再 ▼
然而在一百多年前,国人却需要远渡重洋,才能靠锡捞金。与我国一衣带水的马来半岛,便是他们青睐的目的地之一。
目前,关于马来半岛对锡矿石最早的历史开采利用仍在考证中。
元代商人汪大渊在其所著的《岛夷志略》一书中,对今马六甲附近五屿处有“民煮海为盐,酿椰浆、蕨粉为酒。有酋长。产花斗锡、铅、绿毛狗”这样的描述,足以证明当时人们已经掌握了冶炼锡的技术,并能进行斗锡(即天然锡块)贸易了。
苗族人也在很早的时候掌握了锡的提炼方法
并发展出了独特的刺绣——锡绣工艺
(图:图虫创意)▼
后来,郑和下西洋经过马六甲,翻译员巩珍也在《西洋番国志》(1434)中提到过当地居民开采锡矿,并将锡苗制成货币流通的情况。
1511年,葡萄牙占领马六甲,金属锡开始了它的出口之旅。在之后的荷兰、英国的殖民时期,马来半岛的锡矿开采范围不断扩大,从原来的马六甲一直延伸到霹雳州以北的槟城等地。这些锡矿被运往欧洲,成为餐桌上精美的锡制品和工厂中机械设备的轴承。
锡制餐具由于良好的加工性能
很快就成了银器的平替,进而风靡
(图:图虫创意)▼
19世纪上半叶,马来半岛西海岸的霹雳州和雪兰莪[é]州又陆续发现大量锡矿。一时间,这里的华人富商们争相投资,并进行大规模开采。
这波致富的风声很快就传到了中国大陆。大量华工涌入南洋岛国求致富,有的后来在这里安家落叶,再也没有回过故土。在华工的辛勤劳动下,1904年,马来联邦每年生产约5万吨锡,占当时世界锡总产量的一半以上,是名副其实的产锡大国。
马来西亚的锡产业曾撑起了全球需求的半壁江山
自1900年以来全球的锡产量 ▼
在赚钱这件好事上,人人当然都想分一杯羹。虽然一开始马来联邦的锡矿都为华人所有,但之后在英国殖民政府的支持下,大量资金和先进技术被投入到锡矿开采中,几乎重组了马来半岛的采锡业。
1912年,马来联邦约80%的锡来自华人管理。而到1931年,由英国公司所产的锡,已占到锡总产量的65%以上。
英国矿业公司给到的福利更好
吸引了许多原本在小包工头手下干活的矿工
(图:壹图网)▼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经济大萧条和二战的接连发生,导致马来亚联邦的工业受到破坏。加上印度尼西亚、玻利维亚、中国、泰国等国锡产量的增长,以及马来西亚国内出口品类日益多样,让曾经站在金字塔尖的锡一落千丈。
在上世纪最后30年,马来西亚锡出口从70年代占出口总收入的20%,直降至90年代后期的不足1%,让采锡工业从香饽饽变为烂泥巴。
不管采锡业曾经多么辉煌,都已经是明日黄花
(图:壹图网)▼
在马来半岛锡工业几百年的兴衰历程中,华人占据了重要角色。因为他们,曾是这片土地上锡矿开采业的主力军。
“琉琅女”与“山老鼠”
那些在矿场的日子
马来西亚的锡矿主要分布在霹雳州、彭亨州以及雪兰莪州等地。这些地方曾诞生过多个世界之最。
例如雪兰莪州蒲冲的阿耶希丹2号疏浚船曾是世界上产量最高的锡矿疏浚船,在短短30天内产出高达801.26吨锡矿;而由远渡重洋的华人工匠杨堃创建于1885年的皇家雪兰莪,目前仍是世界上最大的锡制造商和零售商。极高的锡纯度和精湛的工艺,让这里制造的锡制品深受大马皇室的青睐。
在1992年,雪兰莪锡因为产品精良
被雪兰莪苏丹封为“皇家雪兰莪”的头衔
(图:shutterstock)▼
与如今智能化矿山、无人开采等采锡形式不同,当时马来半岛锡矿开采的方法主要有铁船法、沙泵法、矿井法和琉琅法几种。其中,仅靠人工的琉琅法最为古老,使用也非常广泛。
沙泵法引进水泵和水笔设备,大大增加了采矿效率
(图:sinchew.com)▼
琉琅(Dulang),是一种形如大锅盖的淘锡工具,通常为铜制。在当时,洗琉琅共有三种工作形式。第一种最为基础,也是广大劳工的选择,即个人自由选择地点对锡苗进行淘洗。有经验的琉琅工人通常会选择矿场河边、废矿湖或沟尾等地。
相比于第一种洗琉琅的工作形式,后两种工作形式能赚到更多的钱。这两种分别是给承包公司打工和与亲友合资投标承包琉琅池自己干。不过不论是哪种方式,都得经历亲自洗琉琅。
采到的锡粗矿用水一遍遍淘洗,得到锡
(图:壹图网)▼
在工作时,洗琉琅工人们用手一遍遍上下翻动琉琅。在淘洗掉大部分沙粒后,琉琅中只剩下含少量沙的水和含有锡苗的黑色锰。最后再用工具过滤好几遍,即可得到珍贵的锡。
在锡矿业丰盛时期,洗琉琅是妇女帮补家用的首选职业。虽然赚的不多又辛苦,但好歹有收入。随着洗琉琅的人数不断增加,这些头戴斗笠,穿着胶鞋的妇女有了一个新名字——“琉琅女”。
琉琅女的通俗形象(图:大马华人历史博物馆)▼
“琉琅女”的工作十分辛苦,劳动强度极大。为了多赚些钱,一些“琉琅女”也会选择在夜间工作。由于“琉琅女”们的手脚长时间浸泡在水里,起满茧子和水泡对她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除了身心上的劳累,土崩、矿坍等矿区意外事故,加剧了她们工作环境的艰苦。这些勤劳的华人妇女们兼顾洗锡工作和照顾家庭,为上世纪马来半岛辉煌的锡矿工业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在巅峰时期,“琉琅女”们淘锡的产量,能占到全国锡产量的3%到5%。
琉琅女一般都结伴在河边洗锡苗
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场合
(图:sinchew.com)▼
这些“琉琅女”的丈夫,大多在矿场工作,被称为“山老鼠”。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是因为他们每天早出晚归,工作地点又在山中。
除了来自外在环境的压力,矿工间发生的斗争和周期性大屠杀,也是矿地中常发生的事。下班后,“山老鼠”们则会到镇子上的矿工俱乐部,进行放松消遣,缓解白天劳累的工作。
直到今天许多矿工的生存状态依然可以冠以这个称谓
(图:壹图网)▼
“山老鼠”搭配“琉琅女”的淘锡模式,改变了传统男性到海外赚钱,把妻儿暂时留在中国,待飞黄腾达后再接他们到南洋的传统移民模式。取而代之的是同家庭成员一起下南洋,双方经济独立共同致富的新型移民模式。
如今,在“世界锡都”霹雳州怡保街头,街巷墙壁上以淘锡为主题的涂鸦作品,改建成博物馆的客家矿工俱乐部——闲真别墅,让每一位到访的游人,都能重温这片土地上那段华工与锡矿的集体历史记忆。
意大利彩砖地板上的布置古色古香
让往来的旅人都宾至如归
(图:sinchew.com)▼
在经历欧洲人开采和华人狂热淘锡的黄金时代后,马来西亚采锡业逐渐走向衰落。
大马锡矿,落日余晖
1979年,马来西亚生产了近6.3万吨锡,占世界总产量的31%。虽然看上去依旧是产锡大国,但这似乎是大马锡矿的最后辉煌。
而近年来,随着全球锡矿价格持续增长,马来西亚政府更是计划着重振锡矿开采业,希望能回到黄金时代。
在过去30年间,仍有人执着于锡矿开采
(图:壹图网)▼
然而,曾经富含锡矿的土地已经被掏空,剩下的都是在疏浚地区、旧矿山和对尾矿的重新加工中开采出来的低品位矿物。与此同时,不断上涨的柴油燃料价格,给锡矿工业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很多低品位的矿石都是从非法矿洞里获得的
(图:壹图网)▼
除了在品质和价格上无法重返巅峰,之前大规模的开采也给马来西亚留下了河流淤积、土地浪费以及遗留下的矿泥池等诸多环境问题。各州政府绞尽脑汁,不断收拾着这些烂摊子。
锡矿在采集后遗留的废液池
(图:壹图网)▼
有的在曾经采矿地上种植油松等经济作物,有的将废弃矿池改造为垃圾填埋场或泄洪水池,还有的在从前的矿场上,建立起了水上游乐园。曾经给这片土地带来无数财富的采锡业,正慢慢退出历史舞台。
不论是从产锡胜地变为榴莲种植园的霹雳州仁丹小镇,还是曾拥有世界规模最大地下锡矿场,2019年发生严重火灾的彭亨州林明小镇,昔日的采矿盛景都已不复存在。
老一辈逐渐离去,年轻一代外出务工。如今,只有停泊在岸边的铁船,在风吹雨淋中逐渐生锈的高架钢线吊斗,博物馆中的一张张历史照片,静静诉说着那些逐渐被遗忘的采锡往事。
城市在发展,产业在革新,人员在流动
不管是黑矿还是白锡,生活都需要奔向五彩斑斓
(图:壹图网)▼
参考资料:
1. Min, E. Y. K. (2007). Tin mining in Malaysia-is there any revival. Feature in Jurutera. Univ. Sains Malays. Pulau Pinang, 12-18.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Tin_mining#Tin_mining_by_country
3. https://www.sinchew.com.my/20220110/%E5%BC%A0%E9%9B%86%E5%BC%BA%EF%BC%8F%E2%80%8B%E9%A9%AC%E6%9D%A5%E8%A5%BF%E4%BA%9A%E9%94%A1%E7%9F%BF%E4%B8%9A%E7%AE%80%E5%8F%B2/
4. https://pdf.dfcfw.com/pdf/H3_AP202009091409618275_1.pdf?1599652177000.pdf
5. https://www.sinchew.com.my/20190617/%E4%B8%B0%E5%AF%8C%E9%94%A1%E8%8B%97%E5%90%B8%E5%BC%95%E5%B1%B1%E8%80%81%E9%BC%A0%E2%80%A7-%E6%B2%A1%E9%94%A1%E7%9F%BF%E5%B0%B1%E6%B2%A1%E4%BB%81%E4%B8%B9/
6. https://www.ehm.my/publications/articles/about-tin-mi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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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壹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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