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徒生童话:核心中黑暗的“现实主义”

在讲故事方面,编舞家约翰·诺伊梅尔是大师,而且永远不落俗套。2005年,为庆祝安徒生诞辰两百周年,诺伊梅尔受丹麦皇家芭蕾舞团委约创作了芭蕾舞剧《小美人鱼》。

 安徒生童话:核心中黑暗的“现实主义”

在讲故事方面,编舞家约翰·诺伊梅尔是大师,而且永远不落俗套。2005年,为庆祝安徒生诞辰两百周年,诺伊梅尔受丹麦皇家芭蕾舞团委约创作了芭蕾舞剧《小美人鱼》。它直抵童话核心,高度还原原著,着力诠释了“自我牺牲、不求回报式的爱情”这一主题。2012年,中央芭蕾舞团买下《小美人鱼》演出版权,力邀诺伊梅尔重排了该剧。10月22日至23日,作为上海国际艺术节参演项目,中芭版《小美人鱼》正式亮相上海文化广场。中芭首席朱妍和王启敏在两天的演出中,分饰小美人鱼一角。集懵懂、天真和忧伤于一体,两人仔细拿捏的表演,均叫人感怀落泪。

充斥了残酷和阴郁的舞剧

美国迪士尼1989年出品的动画《小美人鱼》至今让人记忆犹新,动画里的美人鱼公主Ariel无忧无虑、自在畅快。诺伊梅尔却颠覆了这一形象。他试着表达安徒生童话中满怀悲伤的哲思命题——“一个年轻女子为了爱情甘愿冒险奉献一切,哪怕付出生命”。诺伊梅尔并不满足于对经典童话做无限美化,而是选择重构经典以凸显其阴郁、沉重的主旨,并使观众逐渐意识到隐蔽在原著核心中黑暗的“现实主义”。

视觉效果上,《小美人鱼》整体偏表现主义,强调几何构图和线条感。诺伊梅尔借上下游移的蓝色LED灯带表现海底世界,又用四四方方的盒子表现复杂的人类世界。蓝色和白色的灯光充斥舞台,海底用偏冷的蓝色,陆上则用相对偏暖的白色做地域区隔。服装设计上,诺伊梅尔从日本能剧中撷取灵感,让小美人鱼穿上蓝色宽大裤袍,在三个黑衣人的托举下,模拟在海底自如游弋的状态。

往常,芭蕾舞剧最大的看点是女舞者精致的脚下功夫,这部剧却将舞者脚部完全遮挡起来。第一幕前30分钟内,因为要在海底畅游,小美人鱼最有表现力的部分也变身尾鳍,动作则集中于手部和上半身。出演小美人鱼,让舞者们感受到从业以来难度最大的一次表演。因为要一直穿着宽大裤袍,她们需时刻注意脚底步伐不被绊倒,又不能失去自如感,连走路也不会。

在海底无意间救起陆上王子后,小美人鱼对王子萌生了爱意,爱情于她而言亦变成一种类似于“迷信”的执着。为了来到人间,小美人鱼甘愿与海妖做交易,也为此经历了一场极致的身体折磨。在被剥去尾鳍后,小美人鱼几乎赤身裸体,瑟瑟发抖。当她试着用双脚走路时,诺伊梅尔抓取了安徒生笔下“犹如踩在刀尖上”这一句,将其转变为舞步:膝盖弯曲,双肩下垂,甚至用轮椅来彰显其脚不能触地的苦楚。“欲死”的疼痛因此也很考验舞者的肢体语言和表演功力。现场伴奏的中央芭蕾舞团交响乐团为此演奏出一连串顿挫的音符,以表现小美人鱼频受折磨的过程。乐曲中亦不时闪现刺耳的尖锐,并用电音琴发出低沉声响,描摹小美人鱼近乎哭泣的呜咽。

舞剧第二幕以小美人鱼噩梦般的陆上生活开场。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连衣裙,躲在一间逼仄的四方小屋内,四处拍打,辗转挣扎。她时而弯曲着一条腿,时而又用另一条腿的脚尖不断点地,以示其绝望到近乎想自取灭亡的心境。这部分的配乐,诺伊梅尔选用了长笛和大提琴,一上来就是高音的切入,使这个表现主义色彩浓厚的场景,凸显出“远离尘世”的孤独质感。

但《小美人鱼》也并不完全是阴郁。在某些场景中,诺伊梅尔亦为舞剧注入了幽默。比如,三个包裹着巨大头巾的修女,周身都透着滑稽情绪。初上陆地的小美人鱼因不懂尘世规则,表情始终懵懂天真,身体动作也始终不合时宜地让人发笑。她与陆上王子情窦初开的互动,亦能让人沉重之余心生暖意。然而,即使有星星点点的愉悦填充其中,现实主义的黑暗却自始至终贯穿全剧。

相较迪士尼动画的唯美温暖,《小美人鱼》传递出的光明转瞬即逝。“阴暗面,是童话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黑暗便没有光明。”诺伊梅尔解释说,“我的舞剧不像迪士尼动画那样甜腻,更多的是阴郁和残酷。”他亦坦承,整部舞剧并不是为儿童量身打造,“但我认为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对剧中传达出来的残酷还是能理解一二,不是非得等他们看得懂CNN上更加可怖的事件后,才让他们接触这些。”

最擅讲故事的编舞家

诺伊梅尔对中国观众来说并不陌生。虽然常年生活于德国,但他的出生地是美国威斯康星州湖港城市密尔沃基。早年,诺伊梅尔曾在马凯特大学主修英国文学和戏剧,后转入英国皇家芭蕾舞学院学舞蹈,并一度加盟德国斯图加特芭蕾舞团师从编舞大师约翰·克兰科,由此沿袭了“戏剧芭蕾”的编舞衣钵。1973年,诺伊梅尔成为德国汉堡芭蕾舞团首席编舞家。自此,他将西方古典文学与戏剧结合,将毕生精力投入芭蕾创作,亦成为世界舞坛最擅用舞剧讲故事的编舞大家。

因为同时横跨戏剧、舞蹈两个领域,诺伊梅尔创造出不少能在心理层面引起观众共鸣的作品。他从莎士比亚、田纳西·威廉斯、大仲马等文学、剧作家处改编过不少作品,譬如《欲望号街车》、《亚瑟王传说》、《尼金斯基》、《茶花女》、《魂断威尼斯》。这些舞剧无不例外都葆有他鲜明的个人风格和犀利的戏剧特征,人物激烈的心理碰撞与朴素唯美的视觉呈现,也常形成强烈对比。舞者在台上常有着饱满情感,并擅长情绪的急转和变化。而与诺伊梅尔同时代的编舞家,却都没能跳出美国现代芭蕾大师乔治·巴兰钦风格的桎梏,专注于纯粹抽象的舞蹈中。

为了同时吸引成人和儿童,很多艺术家在改编历史悠久的儿童故事时,往往会选择与原著背道而驰,诺伊梅尔却说,“不论我改编什么,莎士比亚或是易卜生,我想的都是如何接近原著本身,如何理解他们作品中感情充沛的内容,然后试图找到适当的舞步来传达这种情感。”也正因如此,诺伊梅尔能在《小美人鱼》中直抵安徒生童话的立意深处,剖析出常被人淡忘的悲剧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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