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之死的道德寓言

    新《红楼梦》热播，让人们再次见识了传说中的那面风月宝鉴。读书人贾瑞因这面风月鉴一命呜乎，可怜可叹。不过贾瑞亦算不虚此生，因为他是爽死的。死有很多种方式，除自杀、被杀、横祸之外，大多数人是老死于病榻之上，像贾瑞如此这般爽死的，还真不多见。   

    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贾瑞不合得的正是相思病，这一回的回目，正叫“王熙凤毒设相思局”。然后，道士送来了风月鉴，正面看是凤姐，反面看是骷髅。如你所知，贾瑞二十来岁人，又不曾娶得老婆，哪里把持得住，一个劲地猛照正面，一次次地和凤姐翻云覆雨，终是在飘飘欲仙中爽死了。

    贾瑞是不想死的，他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所以，他在病榻上听到道士的声音，便大叫“快请进那位菩萨来救我”。谁曾想救命不成，反落得个精尽人亡。人们在叹惜之余往往还要嘲笑其何其不智，枉送了卿卿性命，但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不乐？镜外人固然知道这是幻觉，但对于贾瑞而言，镜中出入，却是巨大的真实，只要他觉得是真实的，就算得偿所愿。所以，于他个人而言，爽死未始不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当然，这个故事荒诞不经，不过是曹雪芹的一个道德寓言罢了。正面是美色，背面是骷髅，镜子后来哭道：“谁叫你们瞧正面了，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何苦来烧我。”也就是说，美色和乐境是虚幻的，悲剧、苦难才是人生的真相，背后的骷髅正是对妄念的棒喝，是贾瑞的妄念把自己拖入了陷阱。

    人生果真注定是一个悲剧吗？这未免过于悲观。虽然如此，贾瑞之死的寓言还是有意义的，它的当代意义也许在于,我们可以用它来解释一些自杀现象。比如最近弃世的贾宏声。他的家人说，“贾宏声所要的境界，是谁也不能给他的，现在他去寻找了，让我们帮他走好”。贾宏声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人们无法理解一个大好青年为什么要弃世，正如我们无法理解贾瑞因“邪思妄动”而丢了性命一般。

    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沉重的肉身，又都有个性化的精神世界。贾瑞沉迷于肉身的欢娱，贾宏声沉迷于精神的飞翔，最后殊途同归。帕斯卡尔说“人是能思想的芦苇”，以指明人在生物上的脆弱和精神上的尊贵。从这个意义上说，每一个人都需要拯救，但是，到哪里去寻觅有“济世保生”之功的风月宝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