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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614-韩国地域歧视
文字:无梦
校稿:朝乾 / 编辑:澄澈
作为韩国的一张对外文化名片,韩剧在全球范围内都享有较高的知名度。
人性、爱情、亲情、社会议题
这些曾经大热的韩剧你看过吗▼
在很多韩国电视剧中,导演都设置了这样的情节——操着全罗道口音的年轻人来到首尔这样的大都市打拼,准备从底层干起改善自己的生活,但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却总能遇到讲庆尚道方言的财团老板或者公子哥找事刁难。
嚣张跋扈、乖张暴戾的财阀形象
早已被善于解构社会现实的韩剧刻画得入木三分
(刘亚仁饰财阀赵泰晤,图:《老手》)▼
在拍摄于上世纪90年代和本世纪初的韩剧中,这一情节最为普遍。
对于不懂韩文的外国观众而言,演员口音的细微差别并不影响他们欣赏剧情,但“全罗道人都是没文化的穷人,庆尚道人要么是政府高官,要么是公司老板”的想法,却是韩国社会中的的确确存在的刻板印象。
现实中的韩国顶级财阀三星集团
其创始人李秉喆就是庆尚道人
(李秉喆,图:oexplorador)▼
2021年,一份由《韩国先驱报》出具的调查结果就显示,有七成受访者曾在网络或现实生活中目睹过地域歧视现象,很多远离家乡、外出打拼的全罗道人为了在日常生活中不惹上麻烦,甚至会刻意对外人隐瞒自己的家乡。
“臭”名鼎鼎的全罗道名吃洪鱼脍
闻起来“像没打扫的公共厕所”
不知道会不会加深地域歧视
(洪鱼脍,图:marius)▼
那么,地域歧视这种会极大消解国家内部凝聚力的不良现象,究竟是如何在韩国生根发芽的呢?
地域矛盾,延续千年之久
目前,韩国的行政区划共分为1个特别市(首都首尔)、1个特别自治市(世宗)、6个广域市(釜山、大邱、仁川、光州、大田和蔚山)、6个道(京畿道、忠清南北道、庆尚南北道和全罗南道),以及3个特别自治道(济州道、江原道、全罗北道)。
国土面积狭小的韩国
精细分出了17个一级行政区▼
单从地理角度看,我们便不难发现庆尚与全罗两道之间存在着天然的地理障碍——从太白山脉中延伸而出的小白山脉不仅从中间隔断了两道,使得两面环海的庆尚道与朝鲜半岛上的其他地区相比显得更为独立,还阻隔了庆尚道与忠清北道、江原道之间的交流。
被夹在太白山脉与小白山脉之间
庆尚南北道与其他地区交流有点难▼
在朝鲜半岛的三国时期,蛰伏于朝鲜半岛东南角的新罗国正是凭借着这一天险,才得以与半岛上的另外两个国家,即百济和高句丽相对峙。
多亏小白山脉的阻隔
新罗这么小的国土面积
才能与高句丽及百济三足鼎立
(476年高句丽鼎盛时期的朝鲜半岛)▼
同一时期,位于半岛西南侧的全罗道归属于百济国所有,其境内有锦江和荣山江两条大河流过。大片平原和沿海低地提供了非常良好的农耕环境,全罗道地区也因此被誉为韩国的“谷仓”。自朝鲜半岛有人类文明以来,这里就一直是以农业发达而著称的地区。
比如相比于山脉另一侧地形崎岖的邻居
全罗南北道的耕作条件可谓十分优越▼
然而,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百济国所在的全罗道地区与中原王朝的交流甚少,在三国之中保留了最多的原始习俗。
虽被视为蛮荒之地
百济国也曾一心向学
派遣使者学习唐朝先进文化制度
(百济新罗遣唐使,图:壹图网)▼
对于与中原王朝往来甚密的新罗和高句丽而言,百济就是个蛮横的叛乱之地。因此,最终统一了整个朝鲜半岛的高丽王朝太祖王建,也相当瞧不上全罗道地区,下令新王朝不得招纳这一地区的人为官。
同样师从大唐
跟学的惟妙惟肖的新罗相比
百济还是学艺不精
(新罗文学大家崔致远,图:wiki)▼
这种来自官方的明确歧视,一直持续了上百年之久。
1392年,李氏朝鲜太祖李成桂取代高丽,建立了李氏朝鲜,其子太宗李芳远将整个朝鲜划分为八个道。
李氏朝鲜时期,半岛被划为八道
(朝鲜八道及都城分布图)▼
其中,原新罗故地被设置为了庆尚道,由于其位于小白山脉的南侧而被后来人称之为“岭南地区”;原百济故地被设置为了全罗道,也同样由于其位于碧骨堤湖以南而得名“湖南地区”。再加上以汉城为核心的京畿道首都圈,韩国的三大主要地区由此被泾渭分明地划分了出来。
延续至今的韩国三大区域
备受歧视的全罗道又称“湖南地区”
(韩国三大主要地区示意图)▼
后续韩国的地域歧视问题,主要就发生在湖南和岭南这两大地区之间。
一心为公,还是私相授受?
朝鲜战争结束后,大半个韩国化为了一片焦土,而高层之间反复倾轧的政治斗争更使整个国家的未来都显得黯淡无光,直到颇富争议的强权领导人朴正熙上台。
战后贫穷动荡的韩国
呼唤一位铁腕治国的强权总统
(朴正熙,图:壹图网)▼
他敏锐地抓住了越南战争的时机,以亲自出兵+全力支持美国对越作战为条件给国家换来了大量外资和先进技术后,韩国的情况才开始有所改善。
出兵30万才换来10亿美金带血的外汇
经济起飞前的原始积累就是如此艰难
(饱受“橙剂”毒害的韩国越战老兵,图:壹图网)▼
对于朴正熙所一手缔造的“汉江奇迹”,稍微了解过亚洲近代史的人都不会陌生。不过与大部分人印象里“这人就是个靠军事政变上台的独裁者”形象不同的是,朴正熙在1961年发动军事政变上台后,还是假意走了民主程序的。
“汉江奇迹”之下
首善之城的首尔城市面貌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尔今昔对比,图:壹图网)▼
1963年,朴正熙在十分“高风亮节”地留下了一句“再也不要出现像我这样不幸的军人”的话后脱下军装,以平民身份赢下了总统竞选,并在四年后靠着出色的经济成绩单竞选连任成功。换言之,在这一时期朴正熙也同样需要争取稳定的选票基本盘,从而给自己的竞选铺路。
经济腾飞带动人民生活水准迅速提高
领导人的支持率也就上来了▼
作为出身于庆尚北道善山郡的政治人物,朴正熙选择的方式就是在项目投资、技术设施建设、政府官员选用等方面,在不得罪首都圈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偏袒庆尚两道——这不仅因为庆尚道具备更好的陆运、航运条件,也因为岭南地区的选民数量远远超过湖南地区。
原属庆尚南道的釜山港
是世界第七大港口(以集装箱计)
海运航线通达全球▼
例如,在1971年的第七届韩国总统大选中,岭南地区的投票总人数为4,606,149人,约占全国投票总数的30%,而湖南地区则只有3,011,584人,只占总数的19%。
朴正熙靠着岭南地区的支持
以53.2%:45.3%的绝对优势
击败湖南地区及京畿道首都圈支持的金大中▼
既能在家乡的父老乡亲面前营造出一个“我爱家乡”的人设,又能顺理成章地讨好更多选民,在朴正熙看来,让湖南地区与岭南地区的投资数额此消彼长,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生意。
大手笔的重工业投资砸向岭南地区
让曾属于庆尚南道的蔚山市
坐拥世界排名前十的造船厂
(图:shutterstock)▼
于是,打着要让“有限的资源应该以最有效的方式分配,以实现总量扩张,投资应该集中在更有优势的地区,以实现发展效果最大化”的旗号,岭南地区在短时间内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包括蔚山、金海、浦项、龟尾、巨济在内的多个大型产业基地纷纷落户庆尚两道。
一座工厂就是一座城
名列世界500强的浦项钢铁
为这座庆尚北道的小城带来天量的经济贡献▼
与此同时,湖南地区的发展却举步维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继续扮演着农业道的角色。
随处可见的田园风光虽然美
收入上可就比东边的邻居差远了
(全罗南道农田,图:壹图网)▼
仅地区投资支出占全国投资总额比例这一项数据,我们便能发现不少端倪。
在1972年,岭南地区投资支出占全国的31.44%,湖南是20.02%;1977年,岭南是29.54%,湖南是19.08%;1982年,岭南是27.08%,湖南是10.22%,十年中韩国岭南地区的投资占比均压过湖南地区十个百分点以上。
10年中湖南地区投资支出占国家比例剧烈下降
岭南与湖南的相对投资差距扩大到接近3倍
加剧了区域间的投资发展不平等▼
除去经济投入的不均衡外,朴正熙时期政府的人员构成也具有显著的岭南精英化趋势。
从1948年韩国政府成立到卢泰愚下台为止,曾经担任过部长、副部长、局长等职务的政府高官,共1073人中,来自庆尚道的就有332名,占总人数的31%;来自首尔和京畿道首都圈的有216名,占比20%;来自江原道和忠清道的共计339名,占32%;而来自全罗道的则只有123名,占比还不到12%。
出身于庆尚道的高官比全罗道多接近3倍
与上文提及的接近3倍投资占比相映成趣
父母官自然是向着本区居民的▼
斗争延续,进步对抗保守
时至今日,湖南地区的人都对岭南地区的人抱有一种不信任感,认为他们在经济建设上被遗忘了,在政治上也遭到了孤立,这都是中央政权被岭南人控制了的表现,后者应该对此负责。
韩国历任总统中
出身于全罗道的仅有金大中
(金大中,图:wiki)▼
而岭南人却觉得湖南人都是一群自怨自艾的土老帽,分明是湖南发展工业的底子远不如自己,天天不想着怎么发展,只会拖自己的后腿。
还是老老实实种田吧
(韩国辣椒地里的农民,图:壹图网)▼
要命的是,韩国这种从经济领域到政治领域,针对全罗道人的大规模歧视,直到朴正熙遇刺后多年仍然没有得到改善,因为其继任者全斗焕和卢泰愚均出身于庆尚北道,他们也同样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朴正熙偏袒岭南、任人唯亲的政策。
加大力度为岭南人民谋福利
(全斗焕(左)、卢泰愚(右),图:wiki)▼
1980年5月,致力于反对军政府统治、谋求推动本国民主化进程的光州运动爆发,靠军事政变上台的全斗焕下令军警武力镇压,导致240人死亡、409人失踪、5019人受伤,酿成了臭名昭著的“光州惨案”。
光州街头荷枪实弹的军警
气势汹汹地冲向手无寸铁的民众
(光州惨案,图:scmp)▼
经此一事后,原本就对朴正熙政权偏袒庆尚道、歧视全罗道不满的湖南地区彻底投入到了左翼进步阵营中。而在“汉江奇迹”时期吃满政策红利,成为除首都圈外最发达地区的岭南地区则一直都是右翼保守主义的铁票仓。
“光州惨案”的发生地光州市
恰好位于全罗道的中心
政治光谱左转也就不足为奇▼
这一情况始于韩国于1987年开始实现民主化转型开始,一直延续至今。
纵观历次韩国总统大选,尽管左翼竞选人都会强调,不能再次挑起岭南与湖南两个地区的矛盾与歧视,但这种在韩国经济腾飞期所形成的地域对立并没有消失,反而潜移默化地渗透到了韩国民间的各个角落,以“保守”和“进步”的形式改头换面地呈现于世人眼前。
2022年的总统选举结果
几乎是1971年的翻版
湖南和岭南分别成了左派和右派的铁票仓▼
究竟怎样才能弥合双方之间的矛盾,打破这个前统治者为了一己私欲而设置的地域歧视陷阱,同样也是摆在历任韩国总统面前的难题。可惜的是,从他们或是身陷囹圄,或是杀身成仁的结局中,我们一时半会还看不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可能。
韩国总统是有名的高危职业
不仅要平衡国内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
也要在中、日、美、俄之间腾挪转换
(跳崖自尽卢武铉、身陷囹圄朴槿惠,图:wiki)▼
或许,只有当这一问题得到解决后,困扰几代韩国人的“青瓦台魔咒”,才有真正散去的那一天。
参考资料:
1.林震.论韩国民主化进程中的地域冲突问题[J]东北亚论坛,2004年第13卷 第2期
2.반사박.韩国的地域纠葛文化研究[D]春川:韩国江原大学,2014
3.王菲易.韩国地域投票现象的历史变迁:以总统选举为例[J]当代韩国,2010年春季号
4.王菲易.地域主义与韩国民主化转型:一种过程分析[J]当代韩国,2008年夏季号
5.郝洪剑.韩国民主巩固的困境问题研究——以韩国总统的执政危机为分析对象[D]保定:河北大学,2019
6.https://en.wikipedia.org/wiki/2022_South_Korean_presidential_election
7.https://en.wikipedia.org/wiki/2017_South_Korean_presidential_ele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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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壹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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