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开放的另一面

德国大作家君特·格拉斯今年87岁了,不再出新书,但偶尔还会露下脸。有一次,他的重孙给他展示自己的facebook界面,告诉他:”我有5万个关注者。””5万个?”格拉斯说,”那你一个朋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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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国大作家君特·格拉斯今年87岁了,不再出新书,但偶尔还会露下脸。有一次,他的重孙给他展示自己的facebook界面,告诉他:”我有5万个关注者。””5万个?”格拉斯说,”那你一个朋友都没有。”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出生的人,活到今天仍然意志清醒,可能是件不幸的事。该怎么才能让格拉斯相信,他所捍卫的那套价值体系早就崩坼了。在网络社交平台上,你可以一个熟识的”朋友”都没有,却有一群你完全不认识的人在不停地抬高一些数值,这些数值让人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再也不理会那些”离了wifi你什么都不是”的警诫。我们知道除非世界末日,否则,在可预见的未来一段时间里,我们不可能再活在一个没有互联网的世界里,就像人发明了熟食之后,就再也不会倒退回去吃生肉一样。​

  老人们完全理解不了这些。我清楚记得,我的爷爷指着笔记本电脑告诉奶奶”喏,这就是电脑”时奶奶的样子。好像仅仅在昨天,她还不敢随便碰电话线,唯恐不慎触电,今天就看着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和跳来跳去的颜色习以为常。老一代经历过热战和冷战,凭着著书立说成为精英的文化人,无法想象互联网将话语权碎散下放到如此程度,每个坐在电脑前面的人都可以追求和争夺之。​

  近来有许多反思互联网的新书纷纷出炉,其中一类就是随着格拉斯们的传统公知思路而来的,批评互联网制造了喧嚣的幻象,实际上让人更加孤独,更无法与真实生活里的人交流。这类论调,即使有大量数据支撑,看多了也嫌腻味,讨论这些话题的人,总有种散不去的、酸酸的味道。我们已经认识到,互联网带来的问题,只能由互联网自己来解决,无数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在制造新的”玩法”,其中就包括旨在驱散网络幽闭症、加强线下交流等种种新应用。它们随着人的口碑流传,也许在一两周内,你的脑子里就植入了某个新名称,或者英文字母缩写。然后你再拿着它去跟更多的人交流。然后,”互联网加深了人的孤独感”的危言便不攻自破。​

  仍然有一批人坚持站在反互联网的第一线上,比如美国亚特兰大埃默里大学的教授马克·鲍尔莱因,他的《最愚蠢的一代》列举了互联网的种种原罪:肤浅学习、厌恶学习、读图时代、文化斗士的丧失、精神导师之不存等。然而,这些观点在互联网问世的早期或能让人点头称是,Web2.0时代可是连一星半点的悲壮都容不下的,它是个真正的”小时代”,纵横捭阖让位于垂直深耕的时代。也许有很多人在亚马逊网站上浅浅地预览他的书,看后边的评论,然后断言作者是个前网络时代的”文化遗老”,这就行了。​

  现在的互联网早已立于不败之地,走到任何一个地方,空气中都能呼吸到wifi的味道。只要有一台能上网的设备,其余都是次要的。​

  在互联网早期精英的设想中,”民主化”是互联网可能贡献给世界的最大财富,而”民主化”这3个字也对在”大时代”里活得太久的人构成了最强的吸引力。”我们被告知,电脑键盘比秘密警察强大:独裁政权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台,互联网激发了争取民主的呐喊。”作者詹姆斯·柯兰写道。​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过去后,”占领华尔街”似乎展示了互联网的民主力量,运动的积极分子们通过网络彼此串联,约定时间和地点,传播动态,互相打气。但是,”占领华尔街”有手段混淆目的之嫌,举着”99%”牌子的人轻轻松松地就”被看见”了,这种抗议的表演性让人质疑他们的真诚。​

  不管民主化进程是否真的大大受益,对于那些尚存传统”改变世界”理念的人而言,互联网绝对会让他们绝望。因为我们时时处处都离不了它,依赖它,迷恋它。​

  书中所引互联网研究专家约迪·迪恩指出,与新媒体的开放性相伴随的,是”全球范围内极端的公司化、金融化和私有化”。当你在媒体上一次次读到,某人创业成功,目前他创立的品牌”被估值为某某亿美元”时,你会不会产生一种”世界已完全被金钱标准所主宰”的感觉?​

  另一位专家诺瓦尔点到了要害:我们只看重在互联网的新政治框架下”原则上人人都能发声”,但是,我们”却不注意那种框架的结构,也不注意个人如何在其中被人看见”。不谈作为”例外”的政府管制,facebook对一切人开放,youtube对一切人开放,google对一切人开放,原则上说,一切人都能被看到、被听到,但这就是”民主化”了吗?也许少数一言九鼎的人物被拉下了神坛,包括原本在公共话语里呼风唤雨的传统媒体,但是人们已经发现,新生的所谓新媒体尽管失去了大部分主导舆论的功能,却更加紧密地将自己的利益同政商巨头捆绑在了一起,在后者面前,不服从、不驯顺的网民都变成了可笑的”嘴炮党”。​

  格拉斯对他的重孙说,你在网上没有一个朋友;他也可以对那些抗议者说,你们说了很多,展示了很多,赚足了点击率,但这些都跟名副其实的抵抗相去甚远。好在,现在还有人谈论这些,未来最大的危险是,我们将听不到任何这类针对”框架”的反思之声,每个人都只能想到依托现有的框架”成就自己”,从网络制造的无限机会之海中刮取一层金灿灿的粉末。互联网以及新兴电子产品在知识界的推动者,从尼葛洛庞帝到凯文·凯利,似乎都有意避开了这个棘手的话题,更很少去谈网络之外、在现实中日趋严重的社会不公。如果我们想尽量推迟危险变成现实的进度,那么,就去读读《互联网的误读》这本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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