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名妓赛金花如何从风尘女变为公使夫人

赛金花嫁给洪氏不久洪氏便获清廷委派出使俄德奥荷四国,赛金花得陪同前往,至此成为“公使夫人”——按《孽海花》书中描述,这是因为洪氏正妻“系出名门”不便抛头露面,然老洪远渡重洋需有个陪同服侍的人。

晚清名妓赛金花如何从风尘女变为公使夫人

  赛金花嫁给洪氏不久洪氏便获清廷委派出使俄德奥荷四国,赛金花得陪同前往,至此成为“公使夫人”——按《孽海花》书中描述,这是因为洪氏正妻“系出名门”不便抛头露面,然老洪远渡重洋需有个陪同服侍的人。

  齐如山形容赛氏“言谈动作很轻佻,仍是一种妓女作风”,断定她不可能和德方有什么高尚交接,包括当年她以“公使夫人”身份赴德时,因以当时时代及风气,官员内眷都不会和外国人交际,何况赛并非正式夫人而只是一侧室?

  的确,赛氏救国义行并不见于正式历史记录,即使有赛氏本人口述确认也仍不能消解这质疑(尽管她也曾不无谦虚地表示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

  传奇中已然被塞进了各式各样的私货——但这一切并不能掩盖赛氏其实是一个悲剧人物,是在残酷人生与中国近代动荡历史中求生的底层的一员,可以肯定,真实的赛金花的人生一定比那些传奇更加意味深长,只是真实早已扭曲,我们无从知晓——或者那正是我们并不想知道,而主动放弃了的。

  从风尘女到公使夫人

  当我们谈及一位历史人物,一般都是自其生年、籍贯、家世谈起。可是对于赛金花这位特殊女性——作为妓女,隐瞒或模糊这些信息在一开始便是她职业的基本要求,甚至连名字都是不确定的,我们只知她本姓赵,但她早期的名字却是“傅彩云”,这是写进了曾朴小说《孽海花》且广为人知的,这显然也不是真名。而单是关于生年,说法便有1864年至1874年(清同治年间)不等,最大相差足10年。弄清楚到底哪一年很重要,这涉及到1887年她人生的第一个成功撑杆跳:嫁给状元洪钧(洪氏生年是可考的,娶赛氏时他已50岁)发生在何样情况下,是她自己所说,十几岁(少不更事、偶然入行又偶然走红的小倌人),还是冒广生《孽海花闲话》中所指二十几岁(已然是久在风尘中打滚的老辣熟女了)。当然我们不会一直纠结这个谜团,女人最宝贵是青春而非年龄,青春一过,年龄便不再重要,一般人们不会认为30岁的女人和40岁的女人有什么区别,50岁的女人和60岁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至若籍贯、家世——出身贫苦是肯定的,否则不会落入烟花,或者祖上也曾阔过(如赛氏本人所言,却因世道不太平而衰败了),总之结局都一样;籍贯呢,赛氏原籍为安徽,出生地则可能是苏州某巷,然而当年也曾有考察者瑜寿说,那里的老年住户对此予以否认——苏州出美人,苏籍妓女也比其它地方档次高,韩子云《海上花列传》书中就有赵二宝外出时向家人交代如有客来请,就说她回苏州(老家)去了的情节,不知赛氏声称她是苏州人是否也因于此,但她确实是在苏州“从业”期间嫁了洪氏——总之只要没有出现不同地方为发展旅游事业开发“名人故里”而打架,倒不要紧(现“赛金花故里”已稳落安徽)。

  赛金花嫁给洪氏不久洪氏便获清廷委派出使俄德奥荷四国,赛金花得陪同前往,至此成为“公使夫人”——按《孽海花》书中描述,这是因为洪氏正妻“系出名门”不便抛头露面,然老洪远渡重洋需有个陪同服侍的人。对赛金花在欧洲(主要是德国)的经历,亦以《孽海花》描写得最为生动详细:赛金花很快便通熟德语并以她特有的东方美人的魅力令德国外交界为之倾倒,也正是在此期间,她结识了一位英俊的日耳曼少年名瓦德西者,即后来成为“八国联军”驻北京统帅那位,并与之发生了一段浪漫异国恋。

  看上去是够美够传奇的,然小说毕竟是小说(对于19世纪末的中国人,外洋还像外星球一样遥远,估计很多事情只能凭借想象),以赛金花的教育程度,就算她绝顶聪明,短时间精通一门德语亦非易事,能够到自由社交甚至调情偷人的程度更是难上又难罢?

  赛金花本人于其晚年口述自传中也对这部小说当中的诸多内容予以否认,她声称自己认识瓦德西并不是在德国——她很可能说的是实话,至少,瓦氏于1900年来京时便已60余岁,故不可能在十余年前以一英俊洋少年的模样和她恋爱;还有她一双脚根本就是裹过的,小说却写她在舞会上如何翩翩起舞,那怎么个舞法呢?可如果我们一直乐道的“第一个征服了西方的中国女人”(且还是出自青楼一奇女)风华绝代的传说实只是意淫,这也未免太难让人接受了。

  1890年,赛金花随洪钧回京,3年后,洪钧病世——《孽海花》说他是被赛金花气死的,这部小说中赛金花(傅彩云)的风流艳事可谓比比皆是,且不止一次为老洪所察觉:一次,闻说她和洋船长搞一夜情,却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就应付了,又一次,亲见她私通小厮,终于可以大发雷霆了,不想美人也索性撕破脸皮,露出盛气,反问他自己是妻还是妾——若是妻,坏了你的门风,我任杀任剐,可既是妾,原来不过被你们当玩意儿的,好的时候宝呀贝的捧,一不好,赶出的,发配的,送人的,道儿多着呢——

  “我的性情,你该知道了;我的出身,你该明白了。当初讨我的时候,就没有指望我什么三从四德、七贞九烈,这会儿做出点儿不如你意的事情,也没什么稀罕。你要顾着后半世快乐,留个贴心服待的人,离不了我!若说要我改邪归正,啊呀,江山可改,本性难移,老实说,只怕你也没有叫我死心塌地守着你的本事嘎!”

  也算她掐准了老洪的命门,此事终以老人家拍着大腿垂泪“哪世里的冤家!……”二人修好告终。小厮被赶走了,不想她又姘上戏子。然而洪钧气死之后她仍有一番精彩表演——在向洪氏亲友闹着要“出去”的家庭会议上:“我何尝不想给老爷(守节)挣口气、图一个好名儿呢!可是天生我就这一副爱热闹、寻快活的坏脾气,事到临头,自个儿也做不了主……若硬把我留在这里,保不定要闹出不好听的笑话,到那一步田地,我更要对不住老爷了!”——说得一班人——包括洪氏的名士友人们竟愣怔住了。这些响当当的台词既有着风尘浪女、烈女的“真性情”的做派,甚至还可引申出一些反封建或人性解放等等进步意义来,显示了《孽海花》在人物个性塑造方面的功力,颇具感染力——尽管这纯属文学的感染力。发表过这些宣言之后的彩云转而兴冲冲往十里洋场的上海重张艳帜也就自然而然了。

  而在晚年的赛金花的口述中,她离开洪家其实并不爽,洪家不主张她守,她甚至没能带出她的亲生女儿(后来这女孩在19岁上就死了),老洪私留给她的傍身钱也被黑良心的洪家亲戚昧了:一个悲惨的下堂妾的结局。但是《孽海花》里的洪家人尤其是洪夫人优雅而识大体,实不是不能容人的人。曾朴与洪氏,原是较熟识的,故他对赛金花的个性作风该是有了解,不至完全胡写。但另一方面——既写的都是熟人,总难免顾此而失彼,尤其涉及家务事,以人之常情度,如必须要“得罪”一方,他当然不能“得罪”洪家。即使在这桩看似幸运无比婚姻中:一个下层女子一度一步登天——但她却仍可能只是一个牺牲者,这是旧中国婚姻制度的复杂性所决定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尽管有人批评《孽海花》是一部臭名士歪曲无辜苦女子的书,但赛金花之“名垂青史”在很大程度上也靠了它的“宣传”——更准确地说是互相宣传:《孽海花》之能成为中国第一部畅销小说,正是因了“真实”之名,曾朴本人也曾以林琴南赞词“非小说也,乃历史也”为得意,然当有人“斤斤相持”指出不真之处,他又说人家“太不了解文艺作品为何物”——他真有趣!

  “救国”

  发生于1900年(农历庚子年)之“庚子国难”——“八国联军”以报复义和团“灭洋”为名攻入北京,烧杀掳掠——也是赛金花人生历史上的大事。大约在一二年前,因她在上海的风光已过(尽管她也曾凭着状元娘子和公使夫人的名头轰动一时,大赚其钱),又因她姘夫孙三是天津人,她便把妓院开到了天津,组建“金花班”,“赛金花”这个名字亦至此启用,同时她也往北京跑场子,结识了不少京城显贵,还与其中一位结为“把兄弟”,成了“赛二爷”,联军入城之时她刚刚搬到北京不久。国难期间赛金花做了什么?流行且“公认”的说法是她与她的德国情人——此时身为联军最高统帅的瓦德西重逢(樊增祥《彩云曲》:一首仿《长恨歌》式样长诗对此有香艳描写),浓情蜜意之际赛氏趁机力谏瓦帅善待平民,保护文物,她还临危受命,劝说被义和团所杀德国公使之遗孀(悲愤的遗孀甚至提出要慈禧抵命,负责谈判的官员们包括李鸿章均束手无策)——最终保证了和约签订,八国退兵,灾难平息:总之她担当了一个美艳尤物+深明大义之风尘奇女的角色,令满朝文武及至一国男儿亦为之失色,为此鲁迅还封她以救民于水火的“九天护国娘娘”——虽然这称号很有些阴阳怪气,显然咱们这位多疑且尖刻的老先生对此并不相信。

  的确,赛氏救国义行并不见于正式历史记录,即使有赛氏本人口述确认也仍不能消解这质疑(尽管她也曾不无谦虚地表示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事:“国家是人人的国家,救国是人人的本分”;另外她还曾声称自己与瓦帅只是纯粹的友情及合作——瓦帅请她为德军办粮,表明她能达到目的是因为人格魅力而非肉体关系)。质疑不能仅凭臆猜,在这方面,齐如山的一篇回忆或者可以成为某种证据。齐如山早年于北京同文馆学习德文法文,故联军进城后也帮官府朋友做些翻译沟通工作,在那些时间,他与赛金花“一个星期之中,至少也要碰到一两次”。齐如山两次亲见赛金花望瓦帅而回避,遂认为她根本没见过瓦帅,因为无论是她此时身份,还是她那几句“稀松平常”的德语,都不够资格,更遑论谈及国事,即有谈瓦氏也没权力答应,瓦氏名为联军统帅,但各国国事交涉“仍只可由各国公使承各国政府之意进行”,这是常识。同理赛氏也不可能面见并说服克林德夫人同意签订合约。

  按齐如山描述,赛氏与德军确有往来:和一些下级军人,那是为了做生意,她会德语,即使稀松平常,也比别的妓女有优势——倒也是“做她该做的事”;她也确有帮德军办粮,弄一批土豆卖给德军,因天冷,浮面一层都冻了,德方管事不收,还是齐如山帮忙说话,折价处理,免了更大损失。齐如山形容赛氏“言谈动作很轻佻,仍是一种妓女作风”,断定她不可能和德方有什么高尚交接,包括当年她以“公使夫人”身份赴德时,因以当时时代及风气,官员内眷都不会和外国人交际,何况赛并非正式夫人而只是一侧室?

  “救国”是赛氏传奇之中最具光彩的部分,抽掉这根支柱,一座神话宫殿就此倒掉,既残忍,恐怕还很讨嫌。不过,即使齐如山所说俱实,从中我们看到的也不过是兵荒马乱、国将不国之时,一个勉力自保的女人,无论是出卖皮肉,还是倒腾土豆。“庚子事变”使得赛金花损失了大部分积蓄——对这场国难我们一直完归于外族侵凌,事实却证明这里面还有着更为复杂的原因,赛金花在联军到来之前搬进北京——准确地说,她是由天津逃来北京的,逃难过程一波三折,既惊险又悲惨,却并不是为了躲联军而是为了躲义和团。赛金花晚年的这一段口述中也包括了义和团的种种荒唐极端行为给同胞带来的灾难;当然赛金花也讲述了联军在北京的恶行——不排除她曾经利用“职务”之便以及语言优势而帮助保护过中国人,以她尚存的人性,那些赛二爷义举的传言也不可能完全是空穴来风——我们愿意相信并且希望着,为着中国人曾经的苦难。

  命案

  1903年——庚子事件“平息”之后,赛金花在京城名声大振、“事业”大旺,一桩命案纠纷却将她送进了监狱:一个年轻妓女在她的班子里自杀,官府怀疑这是由于她的虐待毒打所致。旧妓院常发生这种事,一般是为了妓女不会做生意或不愿做生意,贺萧曾在他的一本近代娼妓研究专著中描述过老鸨对妓女的各种奇特恐怖的刑罚,《海上花列传》里资深妓女黄翠凤也曾言:“一个人做了老鸨,心必定是狠的”,然而同时她也说老鸨花钱买我们是为了赚钱,否则,当然要打——那是开妓院与人口买卖俱为合法的时代,但若闹出了人命,麻烦又要大很多了。对此赛金花的表白是极为无辜的:姑娘原在另一班子有相好男人约定赎身,价钱没谈成,老板怕她私跑,于是匆匆转卖,姑娘见赎身无望,于是殉情自杀。可惜这事她不和我讲——赛说,否则我亏一点钱,成全她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事情若真是如此简单,她家老娘似乎也不必为此四处奔走打点,等人被放出来,钱财也几乎使尽,还落个“遣送原籍”。赛说这是一场迫害,是她夫家——即洪家在北京的一班朋友认为她给洪家丢人,要赶她出京(清王朝都快倒了,那些老人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还有人说她在庚子事中风头太足,被一些高贵的正人君子所仇视,尽管当时他们还仰仗过她的保护,凭着她与德国人的特殊关系——她就像法国作家莫泊桑小说中那位名叫羊脂球的妓女——大概也是自觉“情何以堪”之故(他们可真够闲的!)。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是自杀的姑娘和赛氏那位长期的姘头——爱人——孙三有染——这听起来又有些像鱼玄机杀婢的故事了,不过比较起来,这是一个心理上更容易让人接受的版本(但也仅只而已):作为被男人辜负的弱者却只能向同样是弱者的同性下手,这似乎还是值得同情的。

  归宿

  1905年,被遣送原籍的赛氏于上海复出,重操旧业,此时她身边已没有了孙三。1911年她收山嫁过一次,对方姓曹,可能是一个小有权力的铁路职员,但仅约一年后便死了,于是她又出来做妓女——纵然她有“天生爱热闹快活的脾气”,至此我们也可看出其中无奈,“不是恋风尘,似被前缘误”了。

  赛氏再回北京居住是在1918年,和她的第三任丈夫、曾担任过江西民政厅长、参议院议员的魏斯炅一起(她倒也真有本事,这岁数还能一嫁再嫁,尽管都是作妾),然天意弄人,三年后魏氏又死,这一次丧夫对赛氏打击甚大——有人骂她是克夫的祸水,而且她也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干回老本行,她已无此资本了。她似乎还和魏家打过官司,想是要争取点什么,没有结果,她最终还是从魏家——夫家——出来——这种戏剧对她倒也不是第一次上演,这说明她可能真的是一个很难委曲求全的女人,她骨子里太自我,但在那一时代,以她的情况,这种追求本身就是一“杯具”。

  赛氏越来越老,生活也越来越潦倒。约1932年,为免交八角洋钱房捐,有人帮她投书报社,述其在联军入京时期救人义举,呼吁政府予以特许。赛氏“重现江湖”轰动一时,报社主编管翼贤是个很有头脑的人,至此他便几次开宴,让赛金花作女主角,请那些平时他不太请得动的名流出席——被请者果然无一推辞:都想一睹昔日名花风采。其中便包括胡适之先生。由此也引出了1933年北大教授刘半农携学生商鸿逵专访赛金花、欲为其作传——最终由商氏着笔成赛氏口述自传《赛金花本事》。

  出席活动以及不断有人拜晤在一定程度上帮补了赛氏生计(赛氏及与她同住的老仆会向来人提出物质企求,而张恨水也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那老仆陪赛氏赴宴时早早把面包拿在手里准备带走),但总的来说这一切都无改她晚年凄凉困顿的现实。1936年赛金花去世。次年,抗战全面爆发。赛氏“救国”的故事在此特殊时期再被光大,当然也引起了一些争议及至政治风波——考虑赛氏“救国”的那种方式有可能产生消极影响,当局禁演了相关剧本。

  中国人对于赛金花这位最后的名妓——“最后的××”也是近年当红的句式——的热情始终不减,尽管在那些传奇中我们已经可以看到现代传媒如畅销书和报纸等推动的作用,同时还可以看到传统的中国人的某些心态,尤其是文人们的心结——传奇中已然被塞进了各式各样的私货——但这一切并不能掩盖赛氏其实是一个悲剧人物,是在残酷人生与中国近代动荡历史中求生的底层的一员,可以肯定,真实的赛金花的人生一定比那些传奇更加意味深长,只是真实早已扭曲,我们无从知晓——或者那正是我们并不想知道,而主动放弃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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