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似“天作之合”的梅孟恋,一直风波不断。在梅兰芳的著作中,对于与孟小冬的往昔,只字不提。而孟小冬在与梅兰芳分手后,坚决与他再无来往,可谓恩断义绝。孟甚至甩下一句,“我今后要么不唱戏,再唱戏不会比你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绝不会比你差!”
这对台上与台下的“才子佳人”在结合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这样的悲剧收场?
婚后 “金屋藏娇”
婚后,小冬却开始有空虚之感。她终日无所事事,感到离开了舞台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一样。她向梅透露过想重返舞台的想法,梅却以“男主外女主内”“朋友会笑我连自己的太太也养不活”为由阻挡。当时不少戏院老板及戏迷见孟小冬突然没有消息,到处打探,冯总裁决定让“金屋”秘密乔迁至长安大戏院不远的内务部街的一条小巷内。当时的《北洋画报》上最早披露过梅孟结合的消息,梅出面辟谣,弄得报社十分狼狈,后来又登出了《梅伶近讯》说,孟现在居住的“金屋”是梅租给孟住的,两人不过是房东房客关系。
梅兰芳为了让孟小冬打发时光,想请余叔岩上门教孟小冬学戏,余以体质瘦弱为由拒绝了。但又碍于梅的面子,替小冬介绍了名师鲍吉祥。多年后小冬与梅分道扬镳后,拜余叔岩为师,五载悉心侍奉余叔岩直至余师去世,此是后话。
小冬自幼学戏,没有受过系统的文化教育,但她不甘心做个只知唱戏的伶人,她在小楼辟一间书房,设置红木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每日按时临窗习字、阅读戏本、白话小说,梅兰芳还手把手教她画梅兰竹菊,或谈论梨园掌故,或推敲戏词字韵,可谓其乐融融。此后小冬曾骋请一位国学老师学习书法,补习文化,所以后来她写得一手好字,即在此时打下良好基础。
梅兰芳二夫人福芝芳那边,早已知道梅已别筑外室,但她城府很深,半年多来,竟能不动声色,缄口不提此事,对梅的一切外部活动,仍如往常一样,不加干涉,安心主持家政。
而那一阵,梅常去的好友冯宅(冯耿光家)发生了一起离奇命案,凶犯是一个迷恋“冬皇”的男学生,因得知梅孟结合导致了孟不再登台,对梅十分愤恨,怀揣一把小手枪,阴错阳差,却开枪错杀了梅党中坚分子张汉举。凶手被抓后袅首示众三日,而躲在金屋的孟小冬却对社会上已闹得沸沸扬扬的此事浑然不知。
这次福芝芳见冯宅发生人命血案,丈夫差点丢了性命,这一切又都是为了孟小冬这个小妖精惹的祸,于是找到了攻击的口实,吵闹不休。社会上一时也闹得风风雨雨,流言四起,种种绯闻,扑面而来。
摆在梅面前的路不外乎有三条:第一,与孟分手。考虑到他们婚后还不到一年,彼此相爱,孟小冬在这件事上毕竟没有什么过错,于心不忍。第二,保持现状。外界舆论一概不予理会,至于名声也就不多考虑了。第三,逐渐淡化。这次发生的意外事件,人言可畏,但“金屋”还不能丢失。不过“大本营”绝对应扎在无量大人胡同,即福夫人这边。经过权衡考虑,梅兰芳选择了最后一条即“逐渐淡化”的道路。因此这次冯宅血案发生后,他没有马上再去孟小冬那边。
接下来梅兰芳除了不定期地接受一些演出任务以外,主要精力是投入“访美演出”的准备工作。这样梅兰芳也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向小冬解释暂时不能多来“金屋”的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能公开向外透露,孟小冬还必须继续过着与外界相对隔绝、金屋藏娇的封闭式生活,这让孟小冬多多少少产生了不满的情绪。在戏台上演惯了男角的孟小冬,本来心态就十分高傲,争强好胜,如何能忍受这般精神上的压抑?因此,孟小冬对梅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
报复 小冬天津复出
不久,又有一件事情使得孟小冬更加难以忍受。
1928年春节过后,小冬突然收到一份由家人转来的天津《北洋画报》,登有一则消息说梅兰芳到天津演出,带着福芝芳一同出门还是第一次。福是1921年嫁梅的,原是京剧旦角演员,但自嫁梅以后一直在家。
孟小冬认为这完全是做给她看的,愤而离开“金屋”回娘家住了一段时期。
和梅结合刚刚一年,就出现这种难以愈合的伤痕,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孟五爷说:“有什么不好办的,他能去天津唱戏,你为什么不能去唱?”小冬得了父命,见母亲也支持,便下了决心,准备天津演出。孟五爷让女儿暂时就住在家里,每天用心排练,自己亦常督促指导。一面去信与天津联系演出场地,另外又找曾经合作过的雪艳琴商谈能否再度合作。雪艳琴答应和她一起去天津。
天津方面听说孟小冬将要复出,正是求之不得,特别是主办《天津商报》“游艺场”的沙大风,更是大捧特捧,并辟“孟话”专栏,诗文不断,竟称孟小冬为吾皇万岁。小冬天津之行未演先热。本来那里就有一批她的老观众,阔别两年,盛况更是可以想见。因此登台之日,声势极盛。春和戏院,连日爆满。
小冬在津演出期间,下榻大华饭店,出入各种交际场合,均作男装,不敷脂粉,受到各界赞美。演出结束,又在津小住数日。当有人向她询问与梅关系时,她一律不予回答。
孟小冬擅自离开“金屋”,而且去了天津风风火火地演了十来天的戏,又在天津逗留数日;返北平后,仍回娘家居住。这一举动,无疑是对梅的一种示威、反抗。
本来梅兰芳带着福夫人到天津演出,也并非存心要气孟小冬的,或许是福夫人提出顺便跟着去天津旅行一趟。做丈夫的,也就不好拒绝。他想不到小报竟会登出如此消息,无意中刺伤了小冬的心。更使梅想不到的是孟小冬竟然会用这种办法针锋相对地来报复他。他第一次尝到了小冬的厉害。梅只好学《御碑亭》里的王有道,前往“孟家庄”接回了孟小冬,还被孟五爷话中带“刺”地教训了一番。不过,好说歹说,两人总算言归于好,之后,孟随梅到广州、香港、上海等地演出、游玩,二人感情复苏。
裂痕 戴孝风波
1930年,梅兰芳访美演出胜利归来,津平两地原已做好举行盛大集会热烈欢迎的准备,不料抵津之时,梅伯母逝世噩耗亦到。梅本兼祧大伯雨田一房(即两房合一子),雨田逝后,梅把伯母当作生母(梅4岁丧父,15岁丧母,即由伯父教养)奉养,而伯母在世时,对梅亦钟怜备至。梅返平后,即设灵堂,隆重治丧。
这天下午3时许,孟小冬得信剪了短发,头插白花,亦来到梅宅欲为婆母披麻戴孝。不意刚跨入大门,即被三四个下人拦阻。梅兰芳面露难色。当时福夫人怀胎已快足月,坐在灵堂恭迎前来吊丧的客人。梅只得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冬已经来了,我看就让她磕个头算了!”福站了起来,厉声说:“这个门,她就是不能进!否则,我拿两个孩子、肚里还有一个,和她拼了!”
孟小冬万般无奈,哭着出了梅宅大门,发疯似地一口气奔回了娘家。说来可悲!小冬嫁梅已有3年,未入梅宅一步,院内假山,花园画廊,以及缀玉轩书房是个什么样子,连瞧都未能瞧过一眼。回到娘家,倒头便睡,就此一病不起。
1930年8月10日,小冬到了天津,寄寓皇戚詹家,延请中医调治。詹家女主人笃爱信佛,这对小冬影响极大,她和兰芳的婚姻,一次次受到刺激,已感身心疲惫,认为自己前世做了坏事,这才得到报应。为了摆脱烦恼,不再去和福二争宠斗气,她决心跳出这场不和谐的、难以忍受的“情爱”是非之地,整天不出大门,跟着女主人早晚焚起一炉香,潜心向佛。
8月12日梅兰芳办完丧事以后,不顾连日劳累,即趋车至东四三条孟宅看小冬,不想扑了个空。孟五爷认为梅兰芳无义,劈头盖脸一顿数落。梅讪讪离去,小冬三弟学科见姐夫哭得伤心,有些不忍,在兰芳出门上车前,便告诉他姐姐因病去了天津就医,地址不详。梅服丧期间,重孝在身,不便远行。于是他给《天津商报》记者叶畏夏写了封信,托他打听小冬在津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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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即1930年10月下旬,天津朱作舟等发起举办为辽宁水灾急赈募款义演。梅兰芳、杨小楼、尚小云、孟小冬等均在被邀之列。孟小冬与著名坤旦华慧麟在明星戏院合演全本《探母回令》,上座极佳。所有演出场面川资,一切均由小冬自负。
叶畏夏也是生行票友,与孟小冬本来就熟,凭他新闻记者的职业洞察力,很快就找到了小冬在津所住的地方。起先小冬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一心念佛,任凭叶君游说,誓不与梅兰芳相见,更未采纳叶的主张,与梅合演《探母回令》。叶原想借同台合演《探母》,从中调解,使孟梅重归于好,因小冬坚决不允而改和华伶合作。又因赈灾义演,慈善之举,小冬无法推托,接着又和尚小云合演了一场《四郎探母》。但她就是不答应再与梅兰芳公开同台、旧调重弹。梅也只有苦笑忍受。
正当孟梅感情处在几乎破裂的时候,小冬母亲因不放心女儿在津吃斋念佛,专程到津探望。叶畏夏抓住这一大好时机,硬是说服老太太做小冬的工作,并将老夫人接到梅兰芳下榻的英中街利顺德饭店,精心安排让梅氏向孟母叩拜求援。老太太本来就非常喜欢这位温厚柔顺、和蔼可亲、人称“梅大爷”的女婿,现在见他又如此百般哀求,并保证往后决不再让小冬受气,也就满口答应。
在母亲的开导与朋友的解劝下,小冬终于破涕为笑,一场风波,始告平静,并于12月16日在天津法租界马家口的春和大戏院演完一出义务戏《捉放宿店》后,小冬随兰芳和母亲返回北平。
梅孟这次表面上的和解,并未能达到真正相互谅解,不过是变成了相互忍耐。接下来,他们又维持了大约半年之久“貌合神离”的夫妻关系。
分手 两败俱伤
梅孟真正分手的时间,当在1931年7月,是在6月5日梅兰芳第三次率团赴香港演出结束折回上海,参加了6月9—11日三天杜月笙祠堂落成典礼返抵北平以后。
其时,又有一件使孟小冬心寒而难以忍受的事情出现了。小冬听闻梅党中几位中坚人士和亲友,曾为梅的家庭纠纷,多次集会商讨抉择,想要帮助梅在“福、孟”之间作一决断。在众说纷纭难以肯定的情况下,梅党中魁首冯耿光就像拍卖行里的拍卖师一样,举起他手中的木锤“一锤定音”。他要梅舍孟而留福,所持理由很简单,他说:“孟小冬为人心高气傲,她需要‘人服侍’,而福芝芳则随和大方,她可以‘服侍人’,以‘人服侍’与‘服侍人’相比,为梅郎一生幸福计,就不妨舍孟而留福。”他这个说法,把那些拥孟论者列举的冬皇优点,什么梨园世家、前程似锦、珠联璧合、伶界佳话等等,全都压了下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再赘一词。
不过这一次孟小冬没有马上跑回娘家,也没有不告而别再去天津茹斋念佛,而是在一天晚上,孟约梅作了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要求分手,梅自然不肯。孟说:“冯六爷不是已经替你作出了最后选择。他的话你从来说一不二,还装什么糊涂。”最后,孟很坚定地说:“请你放心。我不要你的钱。我今后要么不唱戏,再唱戏不会比你差;今后要么不嫁人,再嫁人也绝不会比你差!”
梅见孟小冬去心已定,话又说得那么刻薄,知道事难挽回,也就不再强留,但全身软而无力,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至此,梅孟前后四年有余的支离破碎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画上了失败的句号。劳燕分飞,各奔东西,这次事件标志着梅兰芳和孟小冬两人的最后分手。梅孟仳离,恐怕没有赢家,其实是两败俱伤。当年还有不少梅孟戏迷为之一掬同情之泪。
这年夏秋之交,孟小冬拜访了结拜姐妹姚玉兰,姚此时已是上海大亨杜月笙的姨太太。姚让杜月笙出面给在北平的梅兰芳打电话,告知小冬要在上海请律师,正式离婚。杜的意思是让梅兰芳拿笔钱出来,算作离婚补偿,从此与孟脱离关系。大亨开口,梅兰芳不敢得罪,一口应承给4万(折合今天人民币至少40万)。为付这笔钱,梅兰芳把他心爱的北平无量大人胡同的花园住宅卖掉,并于1932年全家迁居上海。
孟小冬在离开梅兰芳六年后,嫁与年长她二十岁的杜月笙。一代名伶,为何选择“明珠投暗”?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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