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电影鬼才？——昆汀塔伦蒂诺全作品解析

文：赵一诺

如果一个导演，没有经受过任何专业训练，仅是靠大量的阅片就开始了职业生涯，那这会是怎样的一个导演？昆汀·塔伦蒂诺就是这样的导演，他也被称作“鬼才”导演，即“鬼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作为当今最负盛名的导演之一，昆汀的电影总是有极强的个人风格——高饱和度的色彩、口中一直念念有词的角色、飞溅的鲜血都是他电影中独特的标签；此外，经常出现的光脚特写，也让昆汀被粉丝们戏称为“恋足癖”。然而，正是这些标签让昆汀成为好莱坞不可多得的作家导演。

昆汀·塔伦蒂诺，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成分复杂。昆汀包括了意大利血统、爱尔兰血统、印第安血统。或许，这就是他影片的不拘一格、元素多样的原因之一。昆汀早期就业于一家录像店，借职务之便他观看了数以万计的电影，直接从电影中汲取养分。观影类型之多样，风格之迥异都使昆汀自己的电影常常“不按常理出牌”，昆汀也会在电影中使用一些老电影的桥段和配乐。总而言之，昆汀虽没受过科班教育，但其电影知识的丰富程度不言而喻。

起初，昆汀入行时是从事编剧工作，写下了《知名浪漫》和《天生杀人狂》等剧本。那时，他初露锋芒，却还未形成个人风格。不久，他就拿着写剧本的稿费在1991年拍摄了第一部电影《落水狗》。昆汀的处女作在影史上也能排的上号，属于实打实的“出道即巅峰”。因为之前庞大的香港电影阅片量，让《落水狗》颇有种港风电影的味道。一个大佬召集了一群互不相识的人抢银行，情报却被内奸泄漏，角色在互相猜疑中形象逐渐立体，故事也逐渐完善。这种层层递进，一点点给线索的方式可以让观众把注意力始终放在影片上。本片中，昆汀的“碎碎念”手法横空出世。角色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闲聊表面毫无意义，实则透露出角色个性。比如一开始一群人在餐桌上聊天，昆汀本人饰演的角色两眼放光的谈论着麦当娜的音乐，显然对这种抢劫行动毫无经验，他也正是第一个死的人；再比如“白先生”拒绝给小费，但自圆其说地把拒绝的原因解释通顺，可以反映出他是一个心思缜密又爱贪便宜的人。本片中昆汀电影的作者属性已经可见一斑，非线性叙事的方法得到了许多导演的争相模仿。

1994年，昆汀拍出了一部跨时代的影史巨制，也被普遍认为是昆汀最好的电影——《低俗小说》。昆汀把一条故事线完全打乱并重构，不属于插叙也不是倒叙，没有一点点的抽丝剥茧式的剧情揭示让本片的观影门槛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昆汀能独步江湖的秘籍就派上了用场：用妙趣横生的台词和吸引眼球的画面让观众的注意始终在电影上。

电影《低俗小说》名场面：扭扭舞比赛

《低俗小说》的故事本身较为复杂，文森特与朱尔斯受老大华莱士的命令拿一个神秘箱子，拿箱子时发生枪战，两人带着卧底马文离开，离开的过程中文森特的枪走火把马文杀死。两人随后找到朋友吉米（昆汀饰演）清洗满是血浆的车子，换上便服进入一家餐厅吃饭，不巧遇到一对情侣打劫餐厅。朱尔斯用口才说服劫匪离开，两人便拿着箱子找到老大华莱士。华莱士正与一个叫布奇的拳手商量打假拳的事，见两人拿箱子复命，十分高兴之余又给了文森特一个任务，陪自己的老婆米亚散心。文森特便和米亚来到一家汽车餐厅，两人相谈甚欢还一同参加了扭扭舞比赛（此处为名场面）。回家后米亚突然因吸毒过量不省人事，文森特便赶紧叫人来帮忙才帮米亚捡回一条命。几天后，本来说好打假拳的布奇背叛了华莱士，带着女友远走高飞之际却突然想起父亲的金表还在公寓里，当他硬着头皮回去拿表的时候，在公寓里遇到来抓他的文森特，便一枪崩了他。之后，布奇在离开的路上又遇到了华莱士，两人打成了一团误入了一家枪店。不料，店主是个虐待狂，把两人绑了起来，一番惊险刺激的激战后布奇干掉了店主，还救了华莱士，两人的恩怨一笔勾销，布奇带着女友扬长而去。

如此一波三折的故事被昆汀完全打乱时间线并重构，在当时可谓是极具实验性了。好在影片最终成功了，也让昆汀一炮而红。

《低俗小说》爆红之后，昆汀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他与其他三个导演合作了一部短篇集《四个房间》，又拍摄了一部《危险关系》，可惜都反响平平。其中，《四个房间》的昆汀导演的部分更像一部明星大杂烩，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悉数登场，只是走个过场；《危险关系》则是俗称的“大女主”电影，一个黑人女子在帮派和警察间辗转，与许多人斗智斗勇，应该是早期的女权加政治正确了。

直到2003年，昆汀带着《杀死比尔1、2》与观众见面了，依旧是女性作为第一主角；但这次不再只是口舌功夫，而是实打实的刀光剑影，将暴力美学玩到了极致。两部《杀死比尔》构成了一个故事，总而言之就是训练、复仇。女主本是一个女杀手，因怀孕想要隐退江湖。曾经的老大比尔在女主婚礼时带着四个杀手来砸场子，血洗婚礼现场。但老天有眼，女主幸运地活了下来。随后便是精彩的“过五关斩六将”。为了让故事更加完整，昆汀在影片中用好几次的闪回丰富人物形象。本片真正出彩的除了暴力美学还有色调和配乐：全片色彩饱和度极高，女主穿着一身明黄色衣服在鲜血中反复挥刀，一颗颗头颅应声落地，简直酣畅淋漓；配乐方面则一直是昆汀的拿手好戏，独眼女杀手吹口哨那段尤其让人印象深刻，那哨声让人不寒而栗，再配上不急不缓的脚步，有种狩猎前的恐怖。如果让我推荐昆汀的电影，那必然是这两部《杀死比尔》。《杀死比尔》中的女主杀出了一条复仇的血路，这部电影也帮昆汀打开了一条血腥暴力的路。

2007年，昆汀呈出了“最暴力”的作品《金刚不坏》。这部影片的内容更简单，一个变态公路杀手，专挑女人进行他的狩猎游戏，与众不同的是，他的武器是一辆改装后的恶魔战车。本片依旧延续了女性视角，昆汀从被害女性的视角出发，加入了大量的无关台词增添影片的真实感和丰富人物形象。影片中一共出现了两伙人，第一伙被变态杀手团灭，主要用来突出杀手的心狠手辣；第二伙则是四个女强人，杀手向往常一样开车挑衅，感受着狩猎的快感，不料其中一个女人突然开枪击中杀手，杀手狼狈逃窜，但四个女人显然不想放过他，一番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追逐后，四人暴打杀手，影片结束。《金刚不坏》将昆汀的个人风格展现的淋漓尽致，恋足、碎碎念、血浆悉数登场，这些元素的叠加让影片十分“塔伦蒂诺”。

个人恶趣味玩够了，昆汀开始干正事儿了。接下来三部影片都与历史接轨，以历史为背景却又完全脱离历史课本，这样的拍法也很符合昆汀的性格，不受约束、不拘泥于类型，那些所谓的“历史厚重感”在昆汀的镜头下显得幽默滑稽。与其说昆汀在讽刺历史，不如说他站在今天的角度俯视历史，吊儿郎当的将历史解构成一出出荒诞喜剧。

《无耻混蛋》剧照

2009年的《无耻混蛋》以二战为背景，却又经过了大量的“胡编乱造”。一向豪放不羁的昆汀这次走起了技术流，采用“复仇”和“暗杀”两条线。“复仇线”主要体现当时纳粹的残暴，一刀一刀将活人的肉剐下来，还以此为乐趣，但“复仇线”顾名思义，这些纳粹最后的结局可谓相当惨烈；“暗杀线”则是一群名为“混血杂种”的士兵，他们专杀纳粹，把纳粹的头皮割下来当战利品。这种以暴制暴，以血换血很有昆汀的风格。影片的几场小的场景调度也相当精彩，昆汀再次使用《落水狗》中的“墨西哥僵局”几人看似闲聊，实则各怀鬼胎，最后啪啪几枪不开则已，一开便血肉横飞。这部电影我不想透露太多剧情，因为真的相当精彩，值得一看。

2012年，昆汀继续自己的历史狂想曲，《被解救的姜戈》横空出世。这是我看的第一部昆汀，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影片讲述19世纪中叶南北美战争爆发之前的故事，在那个贩卖黑奴的时代，主角并非一个奋勇杀敌的英雄白人，而是黑奴“姜戈”；同时，也不像大多数描述黑奴制的电影那样反省美国人的罪行，回忆历史的悲剧，而是用戏谑的方式展现这段血淋淋的历史。故事有两条线，分别是黑人姜戈营救爱人和白人牙医灭杀农场主。影片前半段是思想尚未解放的姜戈，而牙医对其进行的精神武装让他从一名黑奴变成了一个西部牛仔；后半段则是姜戈彻底觉醒在农场大杀四方。本片的血浆量可以跟《杀死比尔》媲美了。我尤其喜欢片中农场主管家的角色，他虽是一个黑人，却一直与白人生活为白人做事，在他眼里自己与白人无异，但在白人眼里他始终低人一等，最后也只得“在烈火中永生”。果然，只有用暴力才能将深入骨髓的奴性清洗。

三年后，讲述的则是南北战争后的故事《八恶人》上映。不得不说，昆汀就连选材都那么地特立独行，拍了南北战争前后，偏偏忽略战争本身。在本片中，昆汀一改之前的高饱和色调，让故事发生在冰雪中，片头一个耶稣受难像，暗示片中的人性挣扎；本片的场景也极致压缩，一辆马车、一间旅馆、一起惊天地泣鬼神的凶杀。昆汀再次使用最爱的章回体叙事，层次分明的讲述着主角“八个恶人”的登场，并把他们都放在一家旅店中，这个剧情是不是有点像《龙门客栈》？人人各怀鬼胎，有人谋利、有人谋生、有人复仇、有人无辜被害。本片长达四个小时，适合有一点阅片量、有耐心的影迷，熬过了前三个小时的碎碎念，最后一个小时的全程高能定会让你觉得不虚此行。本片最值得称赞的还是其配乐，这也是前三个小时保留观众的秘籍之一。但配乐戛然而止，几声枪响和几声m开头的词后，谁还能站着，就不好说咯。

昆汀的最近的作品，是2019年的《好莱坞往事》。本片以现实中的曼森惨案为原型，但不出意外，昆汀对其进行了魔改——曼森家族根本无法在昆汀的镜头下进行凶杀，而是被好莱坞替身（布拉德皮特饰演）打得落花流水，顺便还致敬了《无耻混蛋》中的喷火枪的名场面。在影片中，昆汀直接构建了一个平行时空，让曼森案凭空消失，还让被害人莎朗重回演绎巅峰。在这个时空里，好莱坞有了现实中匮乏的品质：没有人耍大牌、没有种族歧视、没有潜规则。这里有良知、有立场、有人权。人们已经可以想到波兰斯基看到片时会有多开心了。除此之外，影片更多聚焦了好莱坞里的小人物，比如替身演员、制片助理这类默默无闻的工作者，没有他们，就没有昌盛的电影产业。

昆汀·塔伦蒂诺有许多名号，一部部佳作让他不负期望，一步步收获了电影史中属于他的一席之地。他在影迷心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对电影发展也有重大意义：他为许多电影人提供了拍摄思路，叙事思路，并自成一派；“昆汀式”的电影也不再特立独行，逐渐成为了主流之一。电影作为一门艺术本就该不受限制，不拘泥于某种拍摄形式，在这个层面上，昆汀做出的卓越贡献甚至不亚于法国新浪潮运动，同样的打破常规，同样天马行空。

——To Quentin Taranti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