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初年做官需口才差:朝廷最有威信人是结巴

西汉初年做官需口才差:朝廷最有威信人是结巴

《折槛图》轴 南宋 绢本设色

  设定你是在西汉初年,想在朝廷谋份职业,于是填履历,在特长一栏用刀子刻上:“本人参加过大专辩论赛,被评为最佳辩手,能言善辩,口若悬河……”

  你要是这么写,你的工作十有八九是泡汤了。你应该这么写:“俺不善言辞,纯粹就是一结巴,说话就脸红。”换成文言文就是:“口不能言,期期,无文学,唯恭谨。”这样,谋职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西汉初期的职场是讲究质朴的,“文学”这玩意不流行,一者是吸取秦亡的教训,二者和刘邦的个性有关,他不喜欢花里胡哨和舞文弄墨,他自个承认当年秦朝禁书,还挺高兴的。

  生不逢时

  动物园虎山管理员凭口才升职被否决

  西汉初年,以黄老思想治国,重质轻文,苏秦、张仪和郦食其那样靠口舌混职场的大辩论家,虽然没有歇菜,但已经被边缘化了,最多去地方谋个职。

  而道家的最高经典《老子》提倡:“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真话不好听,好听非真话;好人不争辩,争辩无好人。在这个大原则下,口齿伶俐之辈似乎就不太受欢迎了。在这里姑且举一例。

  话说在秦汉时期,有一皇家园林,名曰上林苑。上林苑里有一座超级大野生动物园,《汉书》记载:“苑中养百兽,天子春秋射猎苑中,取兽无数。”

  某一年,汉文帝来上林苑的野生动物园视察工作,他老人家特意来到虎圈,大概相当于如今动物园里的虎山,一面欣赏老虎,一面问上林苑的官吏上林尉,关于动物园的一些情况。谁知道上林尉是个糊涂蛋,皇帝问了十多次,他一次也答不上来,紧张得左右张望,“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上林尉的手下、虎圈的负责人啬夫,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马上凑过来代替上级答问,一五一十地都回答得很清楚,皇上无论提什么问题,都能干净利索地回答,好像永远也难不倒他似的,“口对响应无穷”。

  汉文帝对这次基层视察深有感触,说:“当管理人员的就应该这样,上林尉的工作太不称职了。”于是决定将虎圈的管理员升为整个上林苑的经理。

  然而,老板赏识不等于升职的事情就搞掂了。因为在老板的后面,还有一个公司文化,这公司文化有时候比老板的权力还大。老板汉文帝忘记西汉公司重质轻文的价值取向时,自然有管理层的人出来喝止,这人就是大臣张释之。虎圈管理员升职的事尚未进入人事程序,张释之就站出来提问:咱大汉的开国功臣周勃和张苍丞相都是些什么风格的人?汉文帝想都没想就说:“厚道人。”张释之顺着这个套子往下说:周前辈和张前辈都是咱们大汉的顶梁柱,可是他俩几乎都是结巴,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要是按照皇上您今儿个的用人标准,那周勃和张苍这两位社稷重臣岂不要学这位虎圈管理员的油嘴滑舌了?

  张释之的言下之意就是提醒汉文帝别忘了咱大汉的公司文化。接下来,又将这事上升到关系生死存亡的高度,张释之吓唬道:您别忘了秦是怎么完蛋的,就是因为太重视那些花里胡哨的公文和辩论,让那些能言善辩的官吏舞文弄墨,把司法和管理的本质淹没在一大堆口水和文字里。今天见您这么做,是不是想走秦公司的老路?

  都上升到亡国的地步了,汉文帝能不害怕吗?于是,那位好不容易表现一回的虎圈管理员就这么着与升迁的机会擦肩而过,而且还成了管理学上的反面案例。

  张释之说周勃和张苍都是连个事情都说不清的结巴,汉初真的有结巴在职场混得好的吗?有。

  时代奇葩

  西汉朝廷最有威信的人是个结巴

  要说刘邦喜欢任用不善言辞的人,这也不对,张良、陈平和郦食其就挺能说的,其中郦食其的口才最好,不过,口才最好的下场最惨:被人扔到滚水锅里,活活给烹了。此一时彼一时,在灭秦和灭楚的过程中,需要口若悬河特能说道的人去蛊惑敌人,拉拢盟友,而到西汉天下初定,摇唇鼓舌的市场需求就不大了,刘邦的风格倒是喜欢说话有点糙,但能说大实话的人。

  周昌就是这么一朵奇葩,这小子还真是个结巴,但他说话拧巴为人却不拧巴,《史记》说他“为人强力”,倔强得很。有一回,老周去找刘邦汇报工作,却撞上刘邦正在和戚美眉亲热,撞破了老板的好事,老周扭头就走。刘邦在后头追,追上了问:老周,你看我刘某人是个怎么样的老板?看刘老板这意思,是怕老周批评他好色。

  周昌也不替老板打掩护,抬起头,直勾勾地仰视着刘老板说:“您,您,就,就是纣,纣,纣王……”把刘邦逗笑了,然而,刘邦从此就害怕和尊敬这周结巴了。

  周昌犯结巴最严重的时候,也是最有战斗力的时候。刘邦要立庶子刘如意为太子,大伙都反对,但说话都没分量,最后居然要周昌这个结巴来扭转乾坤。且看这老周结巴着说开来了:“臣不,不,不会说话,但是臣知,知,知道这,这,这,这事不,不,不行,臣绝对,对,不能,能,奉,奉命………”笔者写起来都觉得费力,真不知道两千多年前的周昌说起来和朝堂上的人听起来,该有多费力。还是司马迁老师笔法好:“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召。”在周昌的一片“期期”声中,在君臣的一片笑声中,升起来的却是一片敬意。当时大家最害怕的人却就是这位结巴,从吕后到大臣都怕他,“自吕后、太子、群臣皆素敬惮之”。

  最有威信的人是个结巴,可见这西汉的公司文化是什么样的了,那位虎圈管理人升不了职,也不冤。

  说话结巴的吃得开,低头不说话的也吃得开,就有这么一朵奇葩,叫石奋,很早就跟着刘邦混,这人不能文也不能武,干脆就负责淳朴,“无文学,恭谨无与比”。没什么文字功夫和口头功夫,但为人恭敬谨慎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无论是上班在办公室,还是休闲在家里,都毕恭毕敬,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考验。石奋大哥对自己的职场定位还真是蛮准确的,西汉初年崇尚质朴,不喜浮华,他干脆就成为这种风气的代言人,西汉朝廷当然要给他付代言费,这代言费就是:石奋父子五个的年薪加起来就是一万石谷子,故而天下称“万石君”。

  大跌眼镜

  秦始皇焚书 刘邦居然高兴了一阵

  西汉初年的这种社会风气和用人风格,首先是吸取秦亡的教训。秦重视法治,讲究考核,但操作不当,走向了反面,庄子说:“力不足则伪。”上面要求太苛刻,下面力不能及,干脆作假来应付,用一大堆漂亮的文件来糊弄秦王朝,秦朝后来就死在作假上面。

  其次,也和刘邦的个人风格有关。唐朝章碣诗云:“刘项原来不读书。”刘邦是个不读书的,当秦朝下令禁止读诗书和诸子百家书籍的时候,他居然还挺高兴的,他在《手敕太子》里承认:“当秦禁学,自喜,谓读书无益。”刘邦也不是赞成秦朝的举措,而是他自己懒得读书,朝廷把书烧了,正好给了他不读书的理由。

  吸取秦朝的教训,刘邦本人又不喜欢“文学”,因此,西汉初期的社会风气就崇尚质朴敦厚,不重文采口才。

  当然,时代也是在发展的,等到汉武帝出来时,新业务蓬勃而起,张骞、司马相如、主父偃和桑弘羊这样的能言善辩之辈走上历史前沿,像“万石君”这样的职场典范就显得讨人嫌了,从而不得不退出历史舞台。

  历史是在变化的,职场的要求也是在变化的,怎样扮演好符合时代要求的角色,有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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