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朵传奇的茉莉花

好一朵传奇的茉莉花

 

宋代,马麟(传)  茉莉舒芳图

 

好一朵传奇的茉莉花

 

清代仕女画,头发上簪的正是茉莉花

 

    茉莉最晚于西晋时已在中国落地生根,生活中又随处可见,几乎让人忘记了它漂洋过海的传奇身世。“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它的美丽不仅由于“又香又白”,也因为它是中国与波斯—阿拉伯地区源远流长的交往的见证。 

    “末利”和“耶悉茗”

    是两种来自波斯的茉莉花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当人们听到这首妇孺皆知的中国民歌时,有谁会想到那又香又白的茉莉花是来自于遥远的波斯呢。

    茉莉(中国古籍记作“末利”)花有两种,一种拉丁学名为yasaminum sambac(据有关学者考证sambac一词源自波斯语的zanbaq“鸢尾花”)。此种花在较早时间经印度、东南亚传入我国岭南地区,被称为“末利”。据考证,汉语中的“末利”一词,源自梵语malikā,经暹罗(泰国)语mali到占城(越南南部)语molih演变而成。此花耐寒,故很快传入中国北方地区。因其花色雪白、花香清幽而广受人喜爱,大江南北遍种之,或佐香茗,或作妇女的头饰,正如南宋诗人杨巽斋赞茉莉花的绝句云:“脐麝龙涎韵不侔,薰风移植自南州。谁家浴罢临妆女,爱把闲花插满头。”

    另一种茉莉花拉丁学名为yasaminum officinale,花朵稍大于前者,因此又俗称大花茉莉。此种茉莉不耐寒,故仅在岭南地区广泛种植。其传入中国的时间不可考,但应晚于前一种“末利”。中国古人根据波斯语(yāsamīn)音译为“耶悉茗”或“耶悉弭“。据晋惠帝(290-306年在位)的大臣稽含所著《南方草木状》一书记载:“耶悉茗花、末利花皆胡人自西国移植于南海(广东)。南人怜其芳香,竞植之。”这是最早提及“耶悉茗”花的中国史籍。美国学者劳费尔在其著作《中国伊朗编》中认为,在公元300年左右不可能有亚洲西部的人来到广州,也不可能有“耶悉茗”这样的波斯—阿拉伯译音词出现在广州,因此认为稽含所记录的这段文字很可能是后人添加的伪作。劳费尔之说在学术界很有影响,但笔者深疑之。

    稽含著作撰写的时代,正值大汉帝国崩溃之后,路上丝绸之路被大漠游牧民族阻绝,波斯萨珊王朝(224-651年)开通海上丝绸之路的时代。既然有“末利”一词经过海上丝绸之路的沿途各国一路演变进入中国岭南地区,那么为什么不可能有波斯人直接由海上丝绸之路进入广州,进而把“耶悉茗”一词也带入广州呢?

    “耶悉茗”五代之后改称“素馨花”

    波斯语的音译淡出了历史

    到了唐代,茉莉花的原产地已经确定无疑。唐代的《北户录》说“耶悉弭花、白末利花皆波斯移植中夏”,再后的《本草纲目》和《广群芳谱》等有关草木类的著作都明确记载末利是从波斯移植到广东的芳香类植物。宋代的《纬略》说:“耶悉茗花是西国花,色雪白,胡人携之交广之间,家家爱其香气,皆种植之。”

    波斯语yāsamīn一词,经阿拉伯人传至欧洲,欧洲人又传至他们的殖民地,几乎成为世界各国语言中的通用字,当然不同的语言在字母上稍有变异。只是应当注意,在其他语言中,除了植物类的专业著作,该词兼指上述两种茉莉花,一般不作严格区别;而汉语音译“耶悉茗”一词特指后一种茉莉花,即只在岭南地区广泛种植的大花茉莉,此种茉莉五代之后改称“素馨花”。

    宋代的《能改斋漫录·方物》记载:“岭外素馨花,本名耶悉茗花。唯花洁白,南人极重之,以白而香,故易其名。”然而民间传说此花之所以更名,是因在五代之时,有一位名叫素馨的种花姑娘,非常喜爱耶悉茗花。素馨姑娘后被刘王选入宫中,深得宠幸。一时间,宫内遍种耶悉茗花,宫女竞以花为饰,每日梳妆更换丢弃的大量花朵随波流入下游湖泊,形成广州著名的流花湖。素馨姑娘后来亡故,人们为了纪念她而将耶悉茗花改名为素馨花。

    且不论史籍与民间传说究竟孰是,总之源自波斯的“耶悉茗”在中国花开两种,“末利”与“素馨”各表一枝,原译音词渐渐淡出。茉莉香遍大江南北,素馨则在岭南地区有“花魂”之称,也是广州花市的主打品种。 

    “指甲花”也是舶来品,染指甲的风俗

    在唐代从阿拉伯—波斯地区传入中国


    在萨珊王朝时期的巴列维语古经《创世纪》中,将大花茉莉称为saman,与yāsamīn分别用来供奉两个不同的神祇。这说明直到萨珊时代,两种茉莉在波斯还是有所区别的。然而,在波斯伊斯兰化之后的文学作品中,两种茉莉皆称yāsamīn,一般不加区别,大约因yāsamīn的适应性强、种植范围大、传播更为广泛的缘故。在波斯诗歌中,有时为了合乎诗歌的格律或韵律,诗人们往往将yāsamīn简称为saman。由此,saman逐渐成为yāsamīn的从属称谓。

    然而,saman一词传入中国之后,音译为“散沫”或“鬘华”(“鬘”乃音译,“华”同“花”),有时指大花茉莉,但使用较少,更多地用来指从波斯传入的另一种与茉莉花相类似的花。稽含的《南方草木状》说这种花叶子像小榆树的叶,花雪白,与耶悉茗和末利类似,但香味不同,在岭南广泛种植。到了唐代,妇女们用此种花的花与叶作染料来染指甲,人们便将此种花称为指甲花。唐代的《北户录》说:“指甲花细白色,绝芳香,今番人种之,但未详其名也。”这说明到了唐代人们认识到用“散沫”或“鬘华”来称呼这种花是错误的,这是与茉莉花完全不同的另一种花。也许因为“指甲花”这一民间俗称太强势,其波斯语hanā’的中文译音“海蒳”一词直到明代才出现,但仍不被民间普遍使用。

    其实,与波斯指甲花同科的中国土生花卉是凤仙花。尽管中国的凤仙花也可染指甲,但其效果不及波斯指甲花,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说:“指甲花,有黄白二色,夏月开,香似木犀,可染指甲,过于凤仙花。”然而,中国土生凤仙花的种类更多一些,不仅有白色,还有大红、深红、粉红、紫红、杏黄等多种颜色。

    上古时期的波斯人就有用“海蒳”花来染指甲的习俗,这种习俗在中东地区十分普及,传说埃及艳后克娄帕特拉就是用“海蒳”花来给指甲美容。尽管中国土生的凤仙花也可染指甲,但在唐代之前,中国妇女并没有染指甲的风俗,《诗经·卫风·硕人》用“手如柔荑”来形容女子的手白皙,《孔雀东南飞》中用“指如削葱根”来形容女子手指白净剔透,都没有红指甲的任何信息。到了唐代,中国与阿拉伯-波斯地区的经济文化交流空前发展,染指甲的风俗也随之传入中国,张祜的诗句“十指纤纤玉笋红”显示出女子的红指甲已经牢牢吸引了诗人的目光。到了宋代,这种风俗更为普及,陆游的《钗头凤》中“红酥手”一词,便是宋代妇女染指甲的一个小小证明。 

    不少穆斯林商人在广州及岭南地区

    落脚生根,其后人多以种植香花为业

    上述三种真假茉莉花都主要出产于波斯南部的法尔斯省及其他波斯湾沿岸气候比较炎热的地区,法尔斯省省会设拉子更是以出产茉莉花精油著称。在有“设拉子夜莺”之称的著名抒情诗人哈菲兹(1327-1390)的诗歌中,“茉莉花”一词频频出现,比如:因羞于与你的娇颜媲美,茉莉借风之手用尘遮掩嘴。此联诗歌中“茉莉”一词为saman。再比如:哈菲兹啊没有美酒佳人就别徒劳闲坐,这是赏闻玫瑰与茉莉的时节当戒酒戒色。此联诗歌中“茉莉”一词为yāsamīn。

    中国岭南地区的气候与波斯湾地区相仿,广州又是海上丝绸之路的终端大港口,不少来自阿拉伯—波斯地区的穆斯林商人在此落脚生根,其后人多以种植香花为业,使岭南地区至今仍是中国香花生产的主要基地。该地区的回族穆斯林在祭祀祖先时,香花在各种供品中占据显赫地位,并且主要是茉莉和素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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