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尔扈特:在马背上唱着歌儿迁徙

土尔扈特:在马背上唱着歌儿迁徙

 

新疆巴音布鲁克草原——“爷爷的草原”

土尔扈特:在马背上唱着歌儿迁徙

记载渥巴锡东归的图卷

 

土尔扈特:在马背上唱着歌儿迁徙

卡尔梅克小女孩在唱歌

 

土尔扈特:在马背上唱着歌儿迁徙

东归塔

 

    他们在长途跋涉中遭遇到难以想象的种种困难:俄军的追击围堵、道路的艰险崎岖,沿途缺乏粮秣水草,加以疫病流行、牲畜死亡……土尔扈特东归的伟大壮举确是可歌可泣、值得赞扬的。而他们在寄居异乡一个半世纪中表现出的不畏强暴的斗争意志与思念祖国故土的爱国热忱,更是激励今天人们的可贵精神遗产。

    我国是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各个民族对缔造祖国历史与文化都做出过伟大贡献。

    ——戴逸

    提到土尔扈特,大家一般能立刻想到,公元1771年,土尔扈特人在首领渥巴锡的带领下跋涉万里东归祖国。但背后的故事,许多人也许并不了解。

    为什么新疆是土尔扈特人口中的“爷爷的草原”,卡尔梅克又是“爸爸的草原”?为何两次东归相差近80年?能歌善舞的土尔扈特人又是如何用民歌来表达他们的情感、记录他们的历史?现在,各地的土尔扈特人又有何交往?

    带着这些疑问,记者采访了土尔扈特最具代表性的3个聚居地的朋友,倾听他们关于祖先的记忆和这个族群共有的文化印记。他们是来自新疆巴音郭勒蒙古自治州、在民族出版社任蒙古文编辑的土尔扈特人铁力木杰,来自内蒙古额济纳旗土尔扈特最后一任王爷的孙女、歌手哈琳,以及母亲是俄罗斯联邦卡尔梅克自治共和国著名主持人、现于北京联合大学留学的吉祥生。

    “东归先驱”回到“爷爷的草原”

    史料记载,土尔扈特人的先祖是克列特部首领王罕。王罕也是铁木真父亲的“安答”(结拜兄弟)。克列特部臣服于成吉思汗后,大部分人充任成吉思汗的护卫,于是改称土尔扈特(托忒文中的“护卫军”之意)。他们曾游牧于图拉河、鄂尔浑河一带,后来游牧于新疆塔城一带。

    铁力木杰说,在土尔扈特人的记忆里,把祖先曾经游牧过的这些地方称为“爷爷的草原”,而伏尔加河流域的聚居地(即“卡尔梅克”)被称为“爸爸的草原”。土尔扈特人的孩子们总会被长辈告知自己先祖西迁和东归的故事。

    17世纪初期,对牧场的争夺导致杜尔本·卫拉特(四部联盟,即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内讧加剧。1629年,土尔扈特部首领和鄂尔勒克率部众5万帐离开了“爷爷的草原”,穿过哈萨克草原,越过乌拉尔河,于1630年来到伏尔加河下游,建立土尔扈特汗国。

    土尔扈特人从未忘记故地。1640年,和鄂尔勒克还返回准噶尔参加东西蒙古各部各王公会盟,制定《蒙古—卫拉特法典》。

    更重要的是被誉为“东迁先驱”的阿拉布珠尔的先行回国。1698年,和鄂尔勒克的曾孙阿玉玺委派堂侄阿拉布珠尔,作为特殊使者偕同其母并率部众500余人,回国赴西藏“熬茶礼佛”。阿拉布珠尔的重要使命是了解当时祖国的情况和清廷的态度。后来,阿拉布珠尔被封为固山贝子,游牧于嘉峪关外的党色尔腾。其子丹曾继位后内迁到额济纳,称额济纳旧土尔扈特特别旗,直属理藩院。

    此后,清政府和土尔扈特汗国的联络也密切起来。土尔扈特汗国和康熙、雍正、乾隆朝廷都有使团往来。1756年,土尔扈特汗国还派使团到热河觐见乾隆。

    这一切,都为土尔扈特东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唱着《土尔扈特故乡》东归

    土尔扈特人西迁后眷恋着故园,他们用歌曲表达这种思念:

    在那高高的山岗上

    一片浓雾白茫茫

    土尔扈特我生长的家乡

    日夜思念想断肠

    在那重重的山岗上

    一片大雾白茫茫

    土尔扈特我美丽的家乡

    朝夕思念想断肠

    骑在黑色的骏马上

    策动缰绳脚步匆忙

    土尔扈特我神奇的家乡

    四季思念想断肠

    这首名叫《土尔扈特故乡》的蒙古民歌来源已不可考,但在东归之前已经传唱。这首歌甚至在巴音郭勒、卡尔梅克等地一度失传。后来蒙古国的土尔扈特人重新唱起这首歌,并迅速风靡有土尔扈特人的地方。铁力木杰说,新疆也是最近20年才重新传唱这首歌,但很快大家便耳熟能详。

    自从土尔扈特部进入伏尔加河下游以后,俄国当局便要求土尔扈特部改变信仰、臣服俄国。但土尔扈特人坚持民族气节,让试图推行殖民制度的俄国当局无法容忍。矛盾日显尖锐起来。

    双方时有冲突,和鄂尔勒克也在与俄军的交战中阵亡。1770年,俄国征调土尔扈特汗国两万余人参加对土耳其的战争。一时间,“土尔扈特要灭亡”的声音传遍伏尔加河流域。

    1771年1月17日,卡尔梅克的土尔扈特人唱着《土尔扈特故乡》踏上了东归之路。东归队伍主力在历尽千辛万苦后于当年7月16日抵达伊犁河畔,此时仅剩约7万人。乾隆特撰写了《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纪念这一壮举。

    清政府拨粮拨银做好对部民的安置工作,还命令兵丁领养约1.5万的土尔扈特孤儿。清政府将回归的土尔扈特分为新、旧两部分——旧部由渥巴锡统领;新部由另一首领舍楞统领。

    但伏尔加河西岸的土尔扈特人却因为伏尔加河未上冻而失去渡河良机,被沙俄军警团团围住,不得已留下。从此,他们被称为卡尔梅克的土尔扈特人。二战期间,部分卡尔梅克青年被纳粹德国强行征招从军,战后分散到瑞典的斯德哥尔摩、美国的旧金山、法国的巴黎等地,这些地方也成为土尔扈特人的聚居区,建有自己的寺庙,保留着自己的风俗。战后,卡尔梅克当地的人们则被强制迁徙到西伯利亚劳动,直到上世纪50年代后才返回故地。邻近车臣、外高加索地区的卡尔梅克,迄今是俄罗斯最贫困的地区之一。

    在新疆库尔勒市的龙山上,矗立着一座39米高的“东归塔”。和静县城中心广场的公园里,有一座高大的汉白玉渥巴锡塑像。渥巴锡手持戟枪,坐在白龙驹上,凝视着脚下的一片热土,似乎在说:“我们的子孙永远不当奴隶!让我们到太阳升起的地方去!”

    现在,在土尔扈特人中间还广为流传一首献给渥巴锡的民歌《鸿雁》:

    鸿雁天空上

    对对排成行

    江水长 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

    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鸿雁向苍天

    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我们的《思念》在伏尔加河

    在新疆巴音郭勒,在内蒙古额济纳,在俄罗斯卡尔梅克,在瑞典斯德哥尔摩、美国旧金山,乃至法国巴黎、吉尔吉斯斯坦,只要有土尔扈特人居住的地方,都流传着《思念》这首歌。哈琳介绍,这首歌由旧金山的一位土尔扈特人作词,后来卡尔梅克自治共和国的原文化部部长,也是著名艺术家阿尔卡特的演绎,让这首歌广为传唱:

    在那高高的山顶上

    山鹰在自由地飞翔

    眼望遥远的家乡

    想念我的亲娘

    在那高高的山崖上

    雪鸡在自由地飞翔

    眼望遥远的家乡

    想念我的亲娘

    在那遥远的草原上

    布谷在自由地飞翔

    眼望遥远的家乡

    想念我的亲娘

    哈琳将这首歌收入了自己的专辑,歌声里的沧桑与忧愁让人感同身受。铁力木杰说,两年前他前往卡尔梅克时遇到了阿尔卡特,谈及哈琳时,阿尔卡特兴奋地说,我知道她,她唱过我的《思念》。

    土尔扈特人中,还广泛流传一首叫《宽敞的伏尔加河》的民歌,描绘了伏尔加河流域土尔扈特人故乡的风情,是迁离伏尔加河流域的土尔扈特人很喜欢的一首歌,歌里寄托着他们对“爸爸的草原”的美好回忆。    依旧在伏尔加河游牧的土尔扈特人,还这么唱着:

    你觉得伏尔加的河水苦吗?

    伊犁的水就是甜的吗?

    你要的就是那一顶孔雀翎的帽子吗?

    这首歌是他们在“抱怨”:“爸爸的草原”也是值得留恋的,代表清政府封官赐爵的“孔雀翎帽子”并不是东归的人们想要的。

    吉祥生说,他们还把东归的人们形容为“你是刀砍下来,从我们血脉中喷出的鲜血”。

    哈琳说,土尔扈特民歌是蒙古族长调的一个分支,它与其他蒙古族长调相比,旋律优美、高低音转换幅度大。歌曲反映了土尔扈特人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记录了东归的整个历程。

    因此,这些民歌也成为研究历史的绝佳材料。2004年,内蒙古阿拉善盟组织人力、物力对散落在民间的土尔扈特民歌进行搜集和整理。他们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访遍了100多名老艺人,搜集了400多首歌曲。2010年,阿拉善盟组织了一次类似活动,并通过中央电视台音乐频道,用电视手段展示了土尔扈特的部分民歌。哈琳在这个记录片里演唱了两首蒙古语歌曲:《土尔扈特故乡》和《思念》。

    “我就是他的亲人”

    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天然的联系,现在各地的土尔扈特人依旧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铁力木杰谈起他在卡尔梅克的一段经历:“那时候吃饭,有3个卡尔梅克小姑娘进来唱歌。刚开始大家还喝酒,没过一会儿,我和姐姐都泪流满面。”这种天然情感上的共鸣,让铁力木杰迄今难以忘怀。

    事实上,他们的习俗还一样。

    这三地土尔扈特人的语言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吉祥生说,他刚来中国时和蒙古国人交流有障碍,但和土尔扈特人则没有问题。铁力木杰谈起在卡尔梅克遇到的一场婚礼:“和我们那儿完全一样,每一个步骤都是相同的,就连唱的长调都是如此。”

    铁力木杰在卡尔梅克听到一位老者在教训自己的孙子,用的就是他小时候听过的蒙古族谚语:“养育牛羊,上天就会赐予你美味;善待他人,你就会收获幸福。”铁力木杰说,那一刻,他分不清那里是卡尔梅克,还是新疆。

    唯一不同的,或许是男性的衣着。吉祥生说,卡尔梅克土尔扈特男子的衣着更贴近车臣人和外高加索人,但女子的和其他土尔扈特人一样。在卡尔梅克的农村,还有蒙古包,牧民们依旧像千百年前的祖先那样,逐水草而居。

    现在,各地土尔扈特人的交流也在逐渐增多。

    铁力木杰介绍说,10年前,三地土尔扈特人的交流还是比较少的;此后逐渐增多,特别是近5年来,由于国家经济的发展,这种交流更多。他此前去过卡尔梅克,正筹划着第二次去。哈琳则计划着前往蒙古国的土尔扈特部落。

    吉祥生介绍,目前在中国内地留学的卡尔梅克土尔扈特人约20人,大部分在北京,也有少数人在武汉、西安等地。吉祥生先是在中央民族大学学习了两年汉语,然后就读于北京联合大学国际教育学院。他的汉语水平已经能够进行生活交流。在北京,他经常一个人乘公交地铁,享受普通市民的旅程。

    铁力木杰补充说,每年新疆都会送约20名土尔扈特学生前往卡尔梅克,卡尔梅克也会送20人到新疆。这种交流的力度在不断加大。

    在民间交流中,最重要的是每两年举办一次的卫拉特蒙古人大会。每当这个时候,土尔扈特的艺术家、文学家们会和其他卫拉特蒙古人欢聚一堂,开展大量文学艺术活动。而在北京学习、工作、生活的卫拉特蒙古人,在每年农历十月二十五都会举办盛大的燃灯节。在京蒙古人那达慕大会也是他们交流的一个重要平台。

    在交流的背后,是分散各地的土尔扈特人到现在依旧保留着的认同感,比如他们的通婚习惯。铁力木杰和吉祥生列举了一大堆卡尔梅克和新疆的土尔扈特人互迎嫁娶的故事。哈琳这位王爷的孙女甚至谈起她母亲开过的一个玩笑:“你嫁到卡尔梅克吧。”

    当记者问吉祥生是否孤身一人来北京留学时,铁力木杰飞快地接过了话头:“他不是一个人。我就是他的亲人。”

    土尔扈特的“公主”会唱歌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一个巧合,土尔扈特的“公主”们都善于用歌声表达着对自己族群的爱。

    哈琳是额济纳土尔扈特最后一任王爷塔旺嘉布的外孙女,由于当地的风俗,哈琳被称为“公主”。几乎每次在京蒙古人聚会都会邀请哈琳去演出。演出时,也经常会有海外的土尔扈特人找到哈琳,说要和“我们的公主”合影。

    哈琳此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文工团的一名演员,退役后投身于对土尔扈特民歌的挖掘和诠释。她那极富有民族特色的嗓音与深厚的唱功给人留有深刻印象,赢得了“草原恩雅”的美誉。她从2003年开始,连续发了三张专辑,收录有大量土尔扈特歌曲,并尝试用汉语演绎蒙古歌曲。

    在巴音郭勒,还有一位名气更大的“公主”歌手。

    国家一级演员、新疆歌舞团蒙古族女中音歌手玛卡的母亲是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部的最后一位亲王,也是土尔扈特历史上第一位女王爷巴力吉特,玛卡因此也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土尔扈特公主”。

    玛卡的母亲为了爱情放弃了王位,而玛卡则为了音乐放弃爱情。在业内,甚至有“天津有个关牧村、北京有个德德玛、新疆有个玛卡”的说法。2008年,年逾五十的玛卡发行了专辑《土尔扈特公主玛卡》,并用7种语言演唱各民族歌曲。

    谈及用民歌来传承土尔扈特的文化,玛卡认为:“民歌是音乐创作的源泉,体现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和习俗,非常宝贵。作为艺术家,有责任和义务为民歌传承做出贡献。”为此,在汉语学校成长、曾一度不会说蒙古语的玛卡在成年后努力学好蒙古语,并使用到歌唱中。

    哈琳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小时候,我们在婚礼上听老人们唱长调,一下子睡着了,可醒了之后他们还在唱。但长大后发现,越是民族的才越有意义。”所以,原本喜欢唱流行歌曲的哈琳此后开始不断挖掘土尔扈特的民歌资源。

    玛卡说自己很欣赏歌曲《吉祥三宝》的创作手法,可以更容易将民歌推广出去,自己未来的一大努力方向就是寻找民歌与通俗唱法的结合点。而值得高兴的是,哈琳的声乐专业老师,正是《吉祥三宝》演唱者之一的乌日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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