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调民歌:蒙古民族灵魂的歌音

蒙古族长调民歌在蒙古族形成时期就已经存在,与草原、蒙古民族游牧生活方式息息相关,承载着蒙古民族的历史,是蒙古民族生产生活和精神性格的标志性展示,以鲜明的游牧文化特征和独特的演唱形式讲述着蒙古民族对历史文化、人文习俗、道德、哲学和艺术的感悟,被称为草原音乐活化石。

    蒙古族长调民歌在蒙古族形成时期就已经存在,与草原、蒙古民族游牧生活方式息息相关,承载着蒙古民族的历史,是蒙古民族生产生活和精神性格的标志性展示,以鲜明的游牧文化特征和独特的演唱形式讲述着蒙古民族对历史文化、人文习俗、道德、哲学和艺术的感悟,被称为草原音乐活化石。

    【长调歌词】

    骑上了轻快的走马,拽上扯手,慢点走,你要去的地方很远啊,千万别灰心。

    越过好多的山川,走路要掌握快慢节奏,跟知心的朋友们就要见面了,和睦一心,永远都幸福。

    ——察哈尔民歌《轻快的走马》

    博格达山是个高高的山呦,是个云雾缭绕、山林茂密、鸟语花香、泉水淙淙的好山啊。

    ——卫拉特民歌《博格达山》

    【蒙古族长调民歌】

    长调是蒙古语“乌日汀多”的意译,是一种由北方草原游牧民族在畜牧业生产劳动中创造的、在野外放牧和传统节庆时演唱的民歌,流传在我国内蒙古地区和蒙古国,我国内蒙古地区的长调分为巴尔虎、科尔沁、察哈尔、鄂尔多斯、卫拉特、阿拉善等风格区,体裁有牧歌、思乡曲、赞歌、婚礼歌、宴歌等。长调集中体现了蒙古游牧文化的特色,与蒙古民族语言、文学、历史、宗教、心理、世界观、生态观、人生观、风俗习惯等紧密联系在一起,贯穿于蒙古民族的全部历史和社会生活之中。2005年11月,中国与蒙古国联合申报的“乌日汀多”——蒙古族长调民歌,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为第三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长调民歌:蒙古民族灵魂的歌音

蒙古歌王哈扎布老人与他的弟子们在草原上放歌

 

    头一回听到蒙古族长调民歌的人,听到了辽阔悠远,觉得它与生成环境———草原有关。此说不尽然。蒙古,这个词的含义超出了它的民族命名学的内涵,这不仅是对一个民族的称谓。历史上,蒙古意味着强悍、征服者、北方、黄色人种等标签。性格上,蒙古意味着豪放。地域上,蒙古涵盖着辽阔。在音乐方面,蒙古意味着长调。而长调是什么?在学术上不容易说得很清楚。长调在歌曲节奏型、演唱方法特别是呼吸方法以及在歌词方面均有独擅,但这不等于说清了长调。不可解释,能够再现,这是我所理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特征之一。

    不少人以为,蒙古民族性发乎音乐应该气势干云山崩地裂乃至咆哮。其实,刚好相反,长调捧拾着无限的柔情———不光长调,蒙古音乐均如此。马头琴声与长调演唱有着惊人相似的音色。在其他音乐样式里,柔情多涉男女私情,而长调的柔情覆盖广阔———父母、马、天空和山、草场、河水与爱情都是歌声覆盖的对象。用歌声表达纯真柔情,它一定很“小”,像人们寻找落在草丛里的珍珠;它一定很“轻”,像担心雨滴砸坏初放的花朵;它一定是心声而非公共语言,不可能磅礴奔放。

    仔细听长调,一首歌听了十遍之后,觉出它是唱给歌手自己听的。伟大的蒙古歌王哈扎布一辈子都在给自己唱歌,然后唱给天空和大地。这个过程,相当于一个人八岁时在心里栽上一棵民歌的树,用歌声浇水,让它长大开花。哈扎布歌王八十岁还在唱歌,他基本上失去了视力,在家里和牧区的小饭馆里歌唱。他心中这棵八十岁的长调之树,比自己躯体大得多,冠盖华美,鲜花累累,像草原一样丰饶。长调歌手唱歌,心中都有花树,只是哈扎布的花更加茂密。哈扎布———藏语,意为“天的恩赐”,他被民间誉为“达尔汗歌王”。达尔汗是旧时代的封号,凭此封号可以犯九次罪而不被追究。因此达尔汗又意味“享受大自由的人”。哈扎布一辈子颠沛流离,晚年还在小镇租房住,但享受到了大自由。

    对哈扎布难以逾越的是什么?爱!哈扎布在长调中对草原的爱无人可以超越,那种爱如此繁复,如此绵密,如此醇厚,如此固若金汤,没办法超越。他的演唱技法也无法被超越,他像牛顿和巴赫一样,成为这一领域仅次于上帝的人,发明了许多演唱方法。哈扎布的学生拉苏荣、宝音德力格尔、阿拉坦其其格、扎格达苏荣以及胡松华只从哈扎布这片广袤的森林里背回了几棵树,有人只拣了几根树枝。

    演唱长调,演唱者宽广的心绪在珍爱的语境中缓缓打开,节奏的切割被弱化甚至消失,歌词也不再是统领声音的缰绳,歌唱回到最原初的状态———仅仅是声音。腾格尔在气息上颇得哈扎布真谛,以工笔般的气息刻划辽阔的草原。

    长调仿佛是引子、是铺垫,是一个大场面或大高潮的开始,然而它唱着唱着已经唱完了。为什么?如果去草原听长调,看到歌声的背景是晴空低垂的云朵,是天底下模糊柔和的山峦,是看上去静止却时时吃草移动的羊群,才大悟,长调正是蒙古人生活的引子或铺垫。太阳升起来,羊群去山后的草场,马群到河边饮水不都是大场面吗?生生不息,绵绵不断,长调对此铺垫得逶迤不尽。

    人们说,听过长调余音绕梁,心里无法收束,没听够或没听完,这正是长调的魅力。长调的美学原则不在总结升华一个道理,也没有歌曲的所谓B段,它不“完”。不完结的旋律融化在草原宁静的生活和蒙古人的笑容里。长调怎么能唱完呢?它循环往复,可以不断唱下去,正像河水不断在流。这种不以收束完结的歌唱态度和结构方法,表达了蒙古人在山川土地面前的生活态度:谦卑、尊重,源流相济。长调给草原生活镀上一层琥珀的光泽,告诉苍天人们对生活的感激。

    长调的起始和终结都像云彩一样来去合宜,歌曲的结尾如同融化在天地之间,被草木吸收了。就像古典音乐的DECEPTIVE  CADENCE(意大利文,伪终止式),和弦快要到达终点却没到达,仍在行进。长调那些质朴的歌词(如语言学所说的词根)与草原十分契合,比如父亲和母亲、大雁、春天、出嫁与想念。这些词语是静置海洋最深处的石子,没有包裹与华饰,是本质。

    长调的歌词短,有六句、四句,也有两句甚至一句的歌词,比如“我的走马有着绵羊一样的步伐”,整首歌就这一句词。歌词里的每个字如珍珠摆放在旋律的哈达上,粒粒可数。歌手演唱,一遍遍用心里的肉擦干净这些字。这些字用奶浸过、用蜜浸过,是和青草一起过夜的礼物,每一个字都在表达珍惜。

    长调所抒发的情感,一言以蔽之曰:珍惜,这是爱的另一种说法。演唱长调,如同牧民以口唇吹欲燃未燃之火,气流和绸子般的火一起跳跃。长调像宽厚的手掌擦去暖屋玻璃窗上的哈气,露出屋外的蓝天和草黄色的土地。歌手只是大自然的模仿者,模仿草场上看不见的夏季风的呼吸,模仿云朵层层叠叠舒卷游移。他们的心情是母亲低头观看婴儿、母驼给驼羔哺乳的心情,这和金戈铁马的铿锵有大不同。听长调听出的是蒙古人绿缎子一样柔软的心肠。

    歌唱的人在唱长调之前的姿态如准备攀登一座山,双脚分开,双臂环张,用胸膛抵住前方。上山的人开始上山了,蒙古人和藏人一样,从来不企图征服山,而恳求山接纳自己,歌者在山上置身峰回路转的长调之中。正因为这样,他们抒发的不是豪情而是柔情。

    从演唱技法来说,长调对演唱者的专注力要求更高。长调当然没有假唱。在LAR GHETTO(极慢板)和LAR GO(最慢板)的节奏中,演唱者要通过复杂的呼吸方法吐字行调,如果停顿下来,便没办法接上去。长调的旋律和歌词拆不开,它的词曲甚至衬字都被锁死,只能一气唱完。唱半首长调绝不可能。意大利文的LARGO———最慢板,包含缓慢庄严的规定,刚好贴近于长调。歌者攀登长调的大山,伸手寻找石缝里的珠宝。这一种歌唱甚至改变———至少短暂改变———演唱人的气质,让他们自信,极目天际,心驰神往。

    长调歌手在演唱的时候身体不动,而旋律上下翻飞,云迸雾绕。这一状态,刚好可以形容歌者的气息变化。他们演唱时不仅是真假声变幻莫测,还有把自己变成一个大共鸣箱和一支合唱队的企图。长调歌手从高音突降到中音部时,他的发音正呈现出合唱的效果,不仅气息贯通,还有腹胸头腔一并共鸣的试验。如此,听长调如目睹并列的山峦,一山连着一山,没有REST(休止符),也找不到换气的气口,如同河水没有缺口一样。

    演唱结束,牧区的歌手像从云层突然滑落到地面,他们腼腆而惶恐,好像不知自己唱了什么。此态乃为珍惜,把歌声收藏在世世代代的记忆里。长调超越了节奏型和演唱方法,是民族集体记忆的遗存。

    有人问我,蒙古族长调民歌听上去除了辽阔,还有忧伤,这是为什么?我答:如果去问唱歌的人,歌中为什么忧伤?他也回答不出来。歌声就是这样被传下来的。那么,祖先在唱这首歌的时候,试图让后辈记忆什么呢?一定是让草原在长生天的庇佑下碧绿如昔。如今有时见到的河水断流、草场沙化,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悲剧已经在草原上演,开矿、建设正在毁灭长调的故乡草原,人们怎么会不悲伤呢?牧人失去草原、到城里的饭店给食客唱歌,长调便有了更多的忧伤。只有草原上青草无边、牛羊成群、鲜花遍地开放,长调才有世世代代可以歌唱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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