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双雄,共赴国难

祖逖年轻时,与同事刘琨关系特别铁,甚至到了“情好绸缪,共被同寝”的地步。

这两位志同道合的青年同为司州主簿。司州在西晋指京城洛阳周边的地区,主簿也就是当地长官手下掌管文书的佐吏,虽官卑职小,但前途光明。

一天夜里,祖逖听闻窗外鸡鸣,轻轻踢醒一旁的刘琨,说:“此非民间传说中的‘恶声’。”当时,有人将三更前的鸡叫称作“荒鸡鸣”,认为这是不祥之兆,祖逖却不信邪。

夜半鸡鸣声中,祖逖与刘琨互相勉励,起身舞剑,在月光之下练习武艺,以求日后报效国家。

他们常在一起谈论时事,聊到半夜,由于预感天下将乱,便立下约定:“若四海鼎沸,豪杰并起,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

正所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多年后,乱世中的祖逖与刘琨天各一方,都成为立志克复中原的忠臣,可惜壮志难酬,悲情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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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为人豁达不羁,轻财好侠,虽出身世代两千石的大族,却喜欢与老百姓打成一片,是位个性十足的人物。

后来,他携大量流民南下避祸,日子过得紧巴巴。门下宾客时常劫掠富户,祖逖不加以制止,反而对他们说:“比复南塘一出不?”南塘是当时的富人区,祖逖的意思是,要不我们再去豪门大族家干一票?当手下的人被官府抓获后,祖逖还亲自前去解救。

相比祖逖的豪侠气息,刘琨却是一身贵族公子气质。

八王之乱时,刘琨比祖逖更早来到历史舞台的中央,见识时代浪潮翻涌。

刘琨出身官宦世家,乃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与蜀汉开创者刘备同宗。刘琨的前半生,流连于奢华游宴,常出席各种文化沙龙。

《晋书》说刘琨“素豪奢,嗜声色”,而他本人自称少壮时“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由而至”(《答卢谌诗》),完全是一副魏晋玄学家的模样,他还有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孔,“少得俊朗之目”,以雄豪著称。

两晋之际,像刘琨这样的“名家子”很吃香,他凭借着出众的文学才华,与哥哥刘舆一同跻身当时的顶流“天团”——金谷二十四友

南北双雄,共赴国难

这个文学集团几乎集齐了西晋时期的文学大家,除了刘舆、刘琨兄弟,还包括石崇、潘岳、陆机、陆云、左思等,因他们常在石崇的别墅金谷园举办雅集,谈论文学,故有此名。

石崇是金谷游宴的发起者。此人平生最有名的事迹,是与晋武帝的舅舅王恺“斗富”。

当时,晋武帝为了舅舅不落下风,还暗中帮助他,赐给王恺一棵二尺来高的珊瑚树。没想到石崇看到王恺的珊瑚树后,当即把它敲碎,对王恺说,我赔给你,接着把家中六七株高达三四尺的珊瑚树搬出来,让国舅爷挑选。

石崇之所以与刘舆、刘琨兄弟结缘,也与王恺有关。

刘琨年少时,与哥哥工于诗赋,才名享誉京师,时人称为:“洛中奕奕,庆孙(刘舆字庆孙)、越石。”兄弟俩的才华不知为何招来了王恺的嫉妒。

有一次,王恺请刘琨兄弟留宿,暗地里想把他们坑杀。石崇听说后,连夜骑着马车感到王恺家中,接走了刘琨兄弟,对他们说:“年轻人不要轻易在别人家里留宿。”刘舆、刘琨兄弟对此十分感激。

金谷二十四友中,还有美姿仪、善姿仪的潘岳(字安仁),他就是后来被当作美男子代名词的“潘安”;“二陆”陆机陆云兄弟,出自江东世家大族,祖父是孙吴名臣陆逊,后世常用“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来形容潘岳与陆机的文学成就;作《三都赋》的左思,他用十年时间写出此赋,“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

二十四友其实是外戚贾谧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盘根错节,却有共同的政治利益。作为皇后贾南风的侄子,贾谧得到朝廷重用,位高权重,有意罗致天下文学之士,为己所用。石崇便豪掷千金,为他集结了这帮文坛大咖。

但好景不长,随着八王之乱的到来,二十四友皆被卷入政治漩涡之中。

永康元年(300年),赵王司马伦伪造诏书,废贾后,杀贾谧,独揽大权。不久后,二十四友成员中的石崇、欧阳建、潘岳等皆因与贾谧关系密切而遭到诛杀,而刘琨幸免于难。

这是因为,司马伦的儿子司马荂是刘琨的姐夫,他们两家有姻亲之好,所以刘琨与父兄未受牵连,反而得到司马伦重用。

八王之乱历时16年,将原本处于上升期的晋朝搅得天昏地暗,百姓颠沛流离,神州流血千里。刘琨为了求生,多次改换门庭,在司马伦倒台后,又先后依附于其他诸王帐下。

或许,直到这一刻,刘琨才幡然醒悟,明白了与祖逖那句“相避中原”的约定,知道谁才是他真正的知己。

不过,祖逖的处境同样艰难。在权力编织的巨网中,无数英杰身不由己。

当刘琨活跃于贵族文化圈时,祖逖也受到诸王赏识,为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豫章王司马炽等王爷效力,为这场毫无意义的内战心力交瘁。

永兴元年(公元304年),东海王司马越挟持晋惠帝讨伐成都王司马颖。

双方在荡阴(今河南汤阴)展开激战,侍中嵇绍在乱军中保护晋惠帝,被司马颖的士兵团团围住。士兵将嵇绍按在马车前的直木上,拔刀就砍。晋惠帝高喊:“这是忠臣,不要杀他!”

一向被视为愚笨之人的晋惠帝,此时也能分辨谁才是忠臣,但他无法制止士兵的暴行。嵇绍被杀害时,血溅到晋惠帝的衣服上。后来,晋惠帝回京,宫人要为他浣洗御衣,晋惠帝悲伤地说:“这是嵇侍中的血,不要洗掉。”

此战,在军队的冲杀下,朝廷一方的“百官侍御皆逃散”。祖逖也在其中,他可能亲眼目睹了嵇绍的牺牲。

洛阳城中,千年古都的盛世繁华美梦被乱军的马蹄声惊醒,祖逖亦对朝廷心灰意冷。之后,东海王司马越举荐祖逖到地方任太守,祖逖以母亲去世、守孝不出为由,拒绝了朝廷的任命。

一场更可怕的战乱,即将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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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晋王室动乱不休,给了北方内迁的少数民族可乘之机。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胡人,逐渐摆脱朝廷控制,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侵掠中原,一步步将晋朝推向衣冠南渡的厄运。

晋怀帝即位后,八王之乱进入尾声。

经此一难,西晋的军事力量已然消耗殆尽。

光熙元年(306年),在诸王提拔下崭露头角的刘琨受命为并州刺史

刘琨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

此前两年,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见晋室同室操戈,于左国城(今山西离石县)以兴复汉室为名起兵反晋,集结数万之众,自称汉王(刘渊所建政权史称前赵或汉赵)。随后,并州所辖二国四郡半数落入其手。

刘渊的儿子刘聪与羯族大将石勒带兵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并州治所晋阳(今山西太原)转眼间沦为边陲孤城,就连刘琨上任时也没有军队护卫,他只能自己在途中招募兵力。

从洛阳前往晋阳的一路上,37岁的刘琨亲眼看到民生凋敝、官民逃散的惨状,悲不自胜,遂提笔向朝廷上表陈述,请求下拨粮食布匹支援,文中字字泣血:

“臣自涉州疆,目睹困乏,流移四散,十不存二,携老扶弱,不绝于路。及其在者,鬻卖妻子,生相捐弃,死亡委危,白骨横野,哀呼之声,感伤和气。”

他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从半生蹉跎的纨绔子弟,成了临危受命的孤胆英雄。

南北双雄,共赴国难

当时,并州哀鸿遍野,原先镇守晋阳的东嬴公司马腾与刘渊几经交手,连连败北,不得已调任邺城,不少百姓为了吃一顿饱饭,沦为流民,美其名曰“乞活”

面对残破的晋阳城,刘琨“对症下药”,率军民清除荆棘,收葬尸骨,重建府第,经营市场,修缮牢狱,并重筑晋阳城,使其城墙高达四丈,同时联合由豪强地主郭默、魏浚等领导的坞堡势力,共拒强敌。

所谓坞堡,又称坞壁,是汉代以来地方豪族为求自保而修建的防卫性建筑,一般驻有大批的部曲和家兵,在战乱中时常形成地方自卫武力,为各方势力争取的对象。

在刘琨的号召下,留下来的并州军民同仇敌忾,耕田耨地时仍不忘带着盾牌,背着弓箭。不到一年,晋阳城内外又闻鸡犬之声,之前流亡各地的百姓也陆续返回,还有无主可依的士人慕名前来投靠。

史书记载,当时上党、壶关守将先后战败投降,“并州诸郡为刘元海(刘渊)所陷,刺史刘琨独保晋阳”

有道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自从赴任并州刺史,刘琨的诗不再是风花雪月,而多为慷慨悲歌,伤怀时乱。他的诗成了五胡乱华的真实写照,满含血泪书写一个时代的悲剧。

在赴任途中,刘琨将一路上的苦难经历和忧思,化为一首《扶风歌》:

朝发广莫门,暮宿丹水山。

左手弯繁弱,右手挥龙渊。

顾瞻望宫阙,俯仰御飞轩。

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

系马长松下,发鞍高岳头。

烈烈悲风起,泠泠涧水流。

挥手长相谢,哽咽不能言。

浮云为我结,归鸟为我旋。

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

后人评价道:“作者一生气象,于此亦见一斑。”

刘琨独守晋阳,远在洛阳的朝廷却已经走向毁灭。

永嘉四年(310年),刘渊之子刘聪即位。次年,刘聪亲率大军,与石勒两路联军,攻克洛阳,掳走晋怀帝,残杀王公百姓数万人。

国都陷落时,中原权贵弃城而走,几乎搬空了洛阳,宫廷守卫溃散,饥饿肆虐皇城,盗贼公然抢劫,曾经繁华的都城成了人间地狱。衣冠南渡之后,留下中原百姓任由胡虏蹂躏。

六年后,迁都长安的晋愍帝也在匈奴大军的包围下城破被俘。

西晋,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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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永嘉之乱时,祖逖走上了与刘琨截然不同的道路。

面对中原陆沉的黑暗局面,祖逖决定前往南方,举起北伐义旗。

洛阳陷落后,中原士民“避乱江左者十六七”。出身范阳祖氏的祖逖率领宗族乡里南下,途中将衣粮车马让给老弱病残,成为深受百姓爱戴的“流民帅”,率领一支流民武装驻扎于京口(今江苏镇江)。

史载,祖逖“以社稷倾覆,常怀振复之志”

当时,琅琊王司马睿(即后来的晋元帝)在南方的地位并不稳固,他正在王导、王敦的辅佐下经营江左,为日后建立东晋朝廷做准备,无心北伐。

胸怀壮志的祖逖求见司马睿,并自荐愿率部北伐,收复中原。

祖逖对司马睿说:“晋室之乱,不是皇帝无道而使臣民怨恨背叛,而是藩王争权,自取灭亡,遂使胡人乘隙发兵,流毒中原。如今中原百姓遭受残害,人人有抗击戎狄的志向。大王若能发号施令,让我等统领,则各郡国豪杰必定前来投奔,困苦中的士民也会得到解救,不久后就可一雪国耻。我愿为大王谋划此事。”

西晋永嘉七年(313年),立足江东的琅琊王司马睿(时为左丞相)给祖逖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的头衔,表示支持其北伐。西晋的豫州,包括今河南省大部分,为胡人南下的必经之路。

但司马睿名义上给了祖逖一面北伐的旗帜,实际上提供的支援并不多,只资助其一千人的粮食、布三千匹,不给铠甲武器,士兵也由祖逖自行招募。

祖逖率领原来一同南渡的亲族及部曲渡江北上。

船到中流,祖逖击打船桨起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意思是,若不能收复中原,自己就像滔滔江水一样,有去无回,此即“中流击楫”的典故。

祖逖北伐是永嘉之乱后的第一次北伐行动,他的主要对手主要有两股势力:一个是盘踞于豫州的汉人坞堡组织,另一个是前赵大将、日后建立后赵的羯族人石勒

南北双雄,共赴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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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北方的刘琨,处境不容乐观。《晋书》记载,刘琨镇守晋阳常被胡骑围攻,城中窘迫无计。

一天夜里,月黑风高,刘琨登楼眺望。城外,胡马嘶啸,旌旗飘扬。城中,断壁残垣,满目荒凉。

孤城陷入胡人兵马的重重包围,援军杳无音讯。此情此景让刘琨悲愤交加,他在高楼上清啸数声,以抒其怀。

城外大军闻此声,皆凄然长叹。

夜半,刘琨吹奏胡笳,这是北方胡人擅长的乐器。

悠扬凄婉的乐声传到敌营,熟悉的乡音勾起城外士兵的怀土之情,他们不禁歔欷流涕。

天明,胡笳声又起,城外大军已然无心再战,竟弃围而走。

山河破碎,民不聊生。黄河以北八州,有七州已被胡人占据,晋朝最初委任的大臣中,也只有刘琨一人仍在坚守。时人认为,胡人顾惮者唯刘琨而已。

刘琨在并州一守就是十年,成为留守北方的“孤勇者”。他也将驰骋北方的石勒视为主要对手,双方屡次交锋,互有胜负。

石勒早年被西晋官员卖为奴隶,与晋朝有着深仇大恨。刘琨却幻想过收服石勒,写下《与石勒书》,劝说石勒脱离前赵,效力晋室。

听说石勒昔日为奴,与其母失散多年后,刘琨甚至派人寻找石勒的母亲及其从子石虎,好生照料,送到石勒营中。但石勒决意与晋为敌,回绝了刘琨的好言相劝,只回赠给刘琨名马、珍宝与书籍。

后来,石勒发展壮大,与前赵政权分道扬镳,成为后赵的开创者。

刘琨是一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

书生意气为他镇守并州的传奇生涯增添了几分文艺气息,但也导致他最后的败亡。

刘琨一曲胡笳曾使胡人思乡流涕而退,但他因为音乐上的爱好,亲信小人徐润,导致徐润日渐骄纵,刘琨的部将令狐盛忠心劝谏,反而被冤杀。

当时,刘琨父母都在晋阳城中。刘琨母亲看到儿子处死手下大将,指着他骂道:“你这小子不能经略大业,任用豪杰,怎么能成事!如此,必会牵连我们一起遭难。”

刘母一语成谶。不久,令狐盛之子叛逃匈奴,将并州的情况一一告知,并担任向导,趁刘琨带精兵出城之际袭取晋阳。苦心经营的晋阳城又遭兵燹之祸,刘琨父母双双遇害,只剩下几千残兵败将。

尽管刘琨向鲜卑借兵,后来收复了晋阳,但并州的局势已经急转直下。在最后一次战役中,刘琨军中了石勒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无力回天的他,只好投奔时任幽州刺史的鲜卑段部首领段匹磾

穷途末路的刘琨,依旧不忘志灭二虏(刘聪、石勒)。东晋建立后,晋元帝司马睿派人到北方赐刘琨宝刀,加封他为太尉。刘琨豪情不减,答复道:“谨当躬自执佩,馘截二虏!”

但历史没有给刘琨第二次机会。

段匹磾起初很敬重他,两人歃血为盟,结为姻亲。刘琨也希望能借助段匹磾的力量反攻赵军,一雪前耻。

可是,其他势力也在拉拢段匹磾。段匹磾的弟弟末波收受石勒贿赂,挑拨离间其兄长与刘琨的关系。另一个弟弟叔军提醒段匹磾说:“吾胡夷人,所以能服晋人者,畏吾众也。今我骨肉构祸,是其良图之日,若有奉琨起,吾族尽矣。”段匹磾一听,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东晋的琅琊王氏权臣王敦素来忌惮刘琨,也暗中派密使唆使段匹磾杀之。

三人成虎,心生猜疑的段匹磾在谗言的围攻中,似乎感觉到刘琨对自己的威胁,最终于太兴元年(318年),假借诏书将其下狱缢杀,刘琨子侄四人同时遇害。

此前,刘琨听说王敦派使者来,就知道自己即将被害,在狱中留下了绝命诗《重赠卢谌》,诗中满怀悲愤: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

时哉不我与,去乎若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

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幽州别驾卢谌是刘琨的外甥,曾为其下属。刘琨以诗抒发自己壮志难酬的幽愤,也希望卢谌设法营救,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没想到百炼而成的钢铁,竟变为绕指的柔丝,我堂堂七尺硬汉,此刻竟身陷囹圄,任人宰割。

历经挫折的刘琨,最终含冤而死。东晋朝廷为了拉拢段部鲜卑,竟然不敢为刘琨举哀,唯有自称“短弱”的卢谌写信到南方,为刘琨伸冤,东晋朝廷这才下诏追赠刘琨功名。

刘琨被害后,卢谌辗转于北方各地,常对儿子说:“吾身没之后,但称晋司空从事中郎耳。”我至死,都是晋朝刘司空(刘琨)的从事中郎。他们都是身在北方却无家可归的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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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受命北伐的那一年,刘琨得到好消息,写信给亲友说:“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但他无法亲眼见证祖逖北伐的辉煌战绩,也永远不能与好友会师中原了。

祖逖渡江后,手中无寸土寸兵,于是亲率部曲,建起冶铁作坊造兵器,招募两千多名士兵之后,立即沿着淮河挥师北上,进军豫州。

东晋建武元年(317年),祖逖发兵谯城(今安徽亳州),欲收服占据此地的流民首领张平樊雅

永嘉之乱时,张平、樊雅聚集数千人,建立坞堡,自号“坞主”,割据一方。

祖逖出任豫州刺史后,派部下殷乂去劝说张平。

张平无意归降晋朝,殷乂也看不起他,二人展开了一场辩论。

殷乂看了张平的房子,讥讽道:“这是养马的屋子。”随后看到张平摆放的大鼎,说:“这可以用来铸造铁器。”

张平大怒,说:“这是帝王用的宝鼎,天下太平时才能用,怎么可能用来炼铁!”

殷乂大胆地说:“你连人头都保不住了,何必爱惜这个铁锅。”

恼怒的张平将殷乂杀死,带兵固守坞堡。祖逖的军队到来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攻破。

此时樊雅的军队还在谯城与祖逖对峙。祖逖久攻不下,请以信义闻名的桓宣前去劝降樊雅。

于是,桓宣单人匹马,只带两个随从,到谯城面见樊雅。桓宣以民族大义相劝,说:“祖将军正准备荡平刘聪、石勒,想仰仗您的大力支援,先前殷乂对张平傲慢无礼,不是他的本意。如果现在和解,您既可以建立功勋,又可保全富贵。如果您还要顽抗到底,北边有强贼窥伺,南边朝廷再派遣猛将进攻,凭着您手下一座危城和一帮乌合之众,恐怕要赔光老底。”

樊雅听后,当即归降东晋。之后,黄河以南各地的坞堡纷纷接受祖逖的指挥调度。

祖逖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尽心尽力安抚新来归附的士民,无论亲疏贵贱都以厚礼相待,并劝课农桑,使战乱后的河南重新焕发生机。

黄河两岸各坞坞主害怕石勒的军威,大都向石勒臣服,但探听到石勒的动向后,常常秘密告知祖逖,助祖逖一臂之力。

后赵的石勒也对祖逖十分忌惮与敬佩。

有一次,祖逖手下的牙门将童建杀死同僚,逃奔后赵,石勒将他斩首,随后把首级送给祖逖,说:“像童建这种小人,是我最憎恶的,也是祖将军最厌恶的。”

石勒听说祖逖在豫州操练士兵、囤积粮草后,下令在范阳的官吏修缮祖逖父祖的坟墓,安置守墓人,并写信给祖逖,请求通使往来,恢复贸易。

祖逖对待石勒的做法也颇有江湖豪气,他没有回信,却放任两边的商人贸易往来,从中获取十倍的利润。

然而,面对后赵的虎狼之师,祖逖势单力薄,缺乏后勤支援,往往只能智取。

东晋大兴三年(320年),祖逖与石勒部将桃豹交战,双方相持了四十多天,粮草消耗殆尽。

祖逖没有更多粮饷支撑,于是命人用布袋装上泥土,伪装成大量米袋,让士兵们担着这些袋子行走在路上。

桃豹看到后,误以为是祖逖的后勤部队,立马带兵追赶。后赵军队到后,祖逖的士兵丢下几个真正装有米的袋子,然后扛着其他泥袋,拔腿就跑。

桃豹的军队抢到米袋后,见里面都是粮食,以为晋军带走的其他袋子也都是粮草,大为恐惧。石勒得知情况后,为了稳定军心,派一千多头驴组成运粮队,前去支援桃豹。

这次轮到祖逖劫掠后赵军,他派兵到汴河一带拦截,等后赵运粮队一到,粮食均为缴获。

祖逖军队得以饱餐一顿,与桃豹再度交战。桃豹军身心俱疲,一战即溃,连夜逃跑,退兵到东燕城(今河南延津)。

不过,从祖逖与桃豹争夺粮食一事可见,东晋朝廷对祖逖北伐的支援可谓寥寥。

东晋建立之初,晋元帝司马睿曾向天下发布征讨诏书,并派遣宗室率领精兵三万人,分水路四路开赴战场,配合祖逖北伐。可没多久,这支军队又接到朝廷命令,返回建康(今江苏南京),祖逖只能继续孤军奋战。

历史上,偏安一隅的南方政权历来缺乏北伐之志,大多数政权只求维持半壁江山。

司马睿统治下的江东亦矛盾重重,他不仅要倚靠门阀士族进行统治,还要调和南北士族之间的矛盾。世家大族出身的权臣王敦位高权重、野心勃勃,晋元帝不得不重用刘隗刁协戴渊等士人与之抗衡,以维护皇权,而掌握重兵的王敦对晋元帝步步紧逼,对朝中的至高权力虎视眈眈,也无意助祖逖北伐。

南北双雄,共赴国难

祖逖进驻雍丘(今河南杞县)后,历经几年惨淡经营,基本收复了黄河以南的领土,保护百姓不再遭受胡人残害,使他们得以休养生息。

乡亲父老为之感动,将祖逖当作“再生父母”。有些当地耆老痛哭流涕地说:“我们老了,还能得到祖将军这样的父母官,虽死无憾啊!”

正当祖逖为进军河北做准备时,北伐大业戛然而止。晋元帝派戴渊为都督兖、豫等六州诸军事、司州刺史,将祖逖也归于其指挥之下。

戴渊是南方人,虽有才能和名望,却没有北伐的志向,晋元帝用他节制祖逖,其实也表明了留守南方的态度。祖逖认为,自己剪除荆棘,收复河南,如今却归戴渊管辖,心有不甘。与此同时,王敦与刘隗、刁协等勾心斗角,祖逖预感内乱将至,而石勒势力更盛,已尽有幽、冀、并三州之地,祖逖被架空后不久便积郁成疾。

大兴四年(321年),祖逖深感北伐的前途渺茫,由此忧愤病逝。河南的百姓听闻其去世噩耗,哭之如丧父母,谯、梁一带的百姓皆为他立祠。

祖逖郁郁而终后,后赵军队卷土重来,多次侵犯黄河以南地区,使豫州之地再度陷入动荡不安之中。之后,石勒占据河南诸郡,与东晋以淮水为界,势力达到鼎盛。

昔日,祖逖与刘琨闻鸡起舞,激起豪情壮志,立下约定。

到了晋室南渡之际,他们仍然不忘当年的约定,一南一北,共赴国难,但天下倾颓,即便是英雄盖世,也难以力挽狂澜。

致敬,黑暗时代的孤勇者。

参考文献:

[唐]房玄龄:《晋书》,中华书局,1996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11

[宋]袁枢:《通鉴纪事本末》,中华书局,2015

阎步克:《波峰与波谷 : 秦汉魏晋南北朝的政治文明》,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

南北双雄,共赴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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